這么多年來,時歸還是頭一次見阿爹將對一個人的喜惡表現得如此明顯,明顯到只要一提起對方,便是咬牙切齒、憎惡難忍,但凡再多說一句,就要忍耐不下去了。
可就算這樣,在她臨行前幾日,時序還是與她說:“此去北地,阿歸盡量跟在太子身邊,尤其入了北地地界后,更是不要跟太子分離,事事只管聽從他的安排就是。”
時歸不明覺厲,只能稱是。
然等她再一打探:“阿爹跟殿下……”
“好了。”時序瞬間收口,“你先歇著吧,我走了。”
時歸:“……”
阿爹死活不肯說,她就只好把焦點放到太子身上了。
從京城離開的頭三天,太子多是駕馬在外,與隨行的臣子商議公事,時歸聽了一耳朵,似是對抵達北地后的安排。
近兩年北地動蕩頻繁,幾個大一些的部落常有摩擦,雖不至于傷筋動骨,但每回也都會出現些許傷亡。
而前些年由萬俟部落掌控絕對話語權的局面,也逐漸破碎,發展到現在,已經成了萬俟、獨孤、宇文三足鼎立。
這回大周太子巡視,則是獨孤和宇文兩部的共同上表,萬俟部落反對強烈,卻因其地位下落,反對無效。
時歸曾好奇過:“既然萬俟部落并不愿大周官員到訪,還讓殿下親至巡視,就不怕萬俟部落的人行不軌嗎?”
這其實已經不是怕與不怕的事了,從皇帝應允了北地的邀請后,從京城到北地這一路的山匪就沒消停過。
時序曾派人清繳了幾處,抓拿回的余孽,身上都帶有萬俟部落的標識,零零碎碎的審訊結果中,不妨拼湊出完整事實。
萬俟部落已在路上埋伏多數,不敢直接截殺太子,卻計劃著殺害隨行臣子,嚇也要將人嚇回去。
在他們看來,北地之爭,實不必外人插手。
聽過阿爹的解釋,時歸頗是一言難盡:“所以,這么多大臣,就是跟著去當誘餌送死的嗎?”
時序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誘餌是真,送死總不至于的。”
“就說名單上的太子少傅、禮部郎中、大理寺寺卿,隨便哪個不是棟梁之臣,萬俟部落諸眾,不過北地蠻夷,豈比得上這些大人們尊貴?”
“阿歸莫不是以為,這么多御林軍和甲兵都是吃干飯的?”
時歸恍然大悟,干笑兩聲:“阿爹凈是嚇我。”
時序瞥了她一眼,沒有再多爭執。
如今時歸知道路上多半不太平,但也清楚有許多士兵保護著,緊張情緒是有,卻也不會過深,粗略想過,也就過去了。
按照原定的行程,他們要走上兩日才能離開京畿范圍。
后面則是在官道上行走一月左右,等到了八月初,隊伍才會進入邊關附近,也就是從這時起,或有山匪攔路。
時歸坐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上,百無聊賴之時,就趴在車窗上探頭探腦,見有人經過了,方將腦袋縮回去。
也不知太子是如何說服大臣的,竟能無視了時歸的存在,便是見她一直待在太子的車駕上,也從無討伐苛責之語。
轉眼過了瑞城,周璟承終于將后面的路途安排好了。
偏偏沒等他跟時歸說上兩句話,落后幾步的時一和時二也追了上來,兩人雖沒進到馬車里面,可以他們二人的耳力,哪怕只是在前面趕車,也足以將車內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時歸看著太子扭曲的臉,一邊驚奇著,一邊關心道:“殿下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周璟承微笑:“孤沒事,孤只是——”
心里不大舒服。
他深諳與人相處之道,哪怕對時序多有不滿,卻也從不會在時歸面前說她爹的壞話,如今更是提也不提一句,轉言道:“阿歸剛剛喚我什么?”
時歸:“……太子哥哥。”
周璟承微微頷首:“這次可要記好了,若下次再叫錯,孤就要罰你了。”
“哦——”時歸拉長音調應了一聲,實則并未過多上心。
只是好不容易等到太子清閑下來,她當然要抓住機會。
糾纏了她數日的疑問再次被提起來:“殿……太子哥哥,你跟阿爹之間,可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我聽人說,太子哥哥跟阿爹之間好像有些誤會,這都離開京城了,阿爹也不在,太子哥哥可能告訴我?”
“還有這次出發前,阿爹多次囑托我,路上要聽太子哥哥的話,阿爹怎么……又不避諱太子哥哥了?”
她說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哂笑一聲,眼睛四下亂飄,就是不肯與周璟承對視。
只聽耳邊傳來一聲輕笑,不偏不倚,正蓋過馬車外傳來的咳嗽。
周璟承反問一句:“阿歸聽誰說的?”
“啊……”時歸總不能說是讓暗衛去查的吧。
她嘟囔幾句:“就是、大概……嗯,就是這樣子。”
說了半天,實際沒有一句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