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位思考,趙思鈺的作為好像也沒什么可指摘的。
只因時歸與他立場敵對,深愛著的阿爹又會受其背叛,所以她才會覺得趙思鈺實在太過分。
……不。
并非沒有指摘。
時歸大腦一震,忽然想起來,趙思鈺在攀附閹黨的那些年里,曾借著司禮監的權勢,暗中處置了許多與他敵對的人,更曾掩蓋他錯殺民婦的罪證,逃過許多罪罰。
如此說來,此人本就罪孽深重。
時歸擔心會誤解了他去,猛然抬起頭來。
“阿爹,你能不能再去問問他,若阿爹可助他在朝中站穩腳跟,他可否從此為阿爹辦事,哪怕是叫他誅殺無辜人、攻訐秉正大臣呢?”
“何出此言?”時序眸光一沉。
時歸目光灼灼:“我就是想知道,他經受一世苦難后,心性可有改變。”
若是還堅守著所謂文人風骨,那就是她誤會了對方,就此收回殺機,
若跪地求饒、連連答應了。
時歸斂下眉眼,輕聲道:“阿爹說過,此人清高迂腐,必然是不屑與宦官有所牽扯的,且依他所說,他前世就曾與阿爹結下不死不休的仇怨,如今應該滿心仇恨才是,若他只因死去又活過來,就改變了過往心性。”
“那只能說明,此人心術不正,更不該留了。”
“阿爹,我能去……”時歸想親自與趙思鈺見上一面,一來想印證他重生的真假,二來也是想對書中的內容做一個補充。
然她一抬頭,就見阿爹嘴角微勾,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阿歸還說什么都不知道嗎?”
時歸渾身一震。
而此時,時序也從桌案后站起來,不緊不慢地走到時歸跟前,輕輕捏住她的下巴,聲音輕柔道:“怪不得……”
“我就說,阿歸與那趙思鈺明明沒有任何交集,卻總是格外關注,這其中必然有些事是我所不知道的。”
“還有趙思鈺提到的那個祁首輔,阿歸其實也知道是誰,對嗎?”
“爹的寶貝女兒,你這是瞞了我多少東西啊。”
他輕輕感嘆著,面上的表情格外復雜,很難分清到底是傷心多一些,還是了然多一些。
可便是到了這個時候,他也從未懷疑過時歸的用心。
時歸終于意識到,一直被她忽視的是什么了。
“阿爹……”
“噓——”時序抬手按住她的嘴巴,“阿歸先不要說話,先讓阿爹猜一猜。”
“如果阿爹沒猜錯,阿歸應該不知道趙思鈺是重生的,對嗎?你剛剛的表情,明顯也是極震驚的。”
“既然不知道趙思鈺重生,那還能是什么呢……你一直叫我不要理會他的投誠,前陣子更是勸我直接殺了他,那想來他就是做了什么你不能接受的事,唔——所以阿歸應該是知道,他在朝上對我死諫了?”
“那還有那位祁首輔呢。”時序言語微頓,“按照趙思鈺的說法,祁首輔與我也該是對立面,甚至也是他致我身死,那這樣的話,我卻有些不明白了。”
“阿歸為何對死諫的趙思鈺如此討厭,對那位祁首輔,反多有照顧呢?又是救他上岸,又是給他提供住所,臨分別了,還有給他留下銀兩傍身,之前還三番五次夸他贊他,差點讓我和太子以為,你是心悅他了。”
“我若沒記錯,他叫祁相夷,對吧?”
時序輕笑一聲,將壓在時歸唇上的手指落下,復挑了挑眉,有些為難道:“我這還沒責怪阿歸隱瞞我呢,阿歸怎先哭上了呢?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只見時歸面上淌下兩行清淚,不知是否被時序的語氣所嚇到,她死死咬著唇角,不肯發出一絲嗚咽聲。
時序拿她沒辦法,轉身就想去拿桌上的帕子。
而時歸卻以為他是生了氣,要拋下她離開了,反手抓住了他的大掌,嘶啞道:“阿爹別走!我——”
“我說,我都說行嗎?阿爹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隱瞞你的,我都告訴阿爹成嗎……”
因太過緊張,她只覺手腳都在發麻,手指都有些用不上力,便只能眼睜睜看著阿爹的大手從她掌心中抽離。
有那么一瞬間,她只覺眼前一片漆黑。
直到她的頭頂再次響起一聲嘆息,熟悉的溫度透過發頂傳到她的頭皮,讓她渾身血液重新流淌起來。
時序無奈道:“我沒想走,我只是想去拿張帕子。”
“罷了,我不去了,莫哭了,來,我們先回西廂,沒什么大事,我也沒有生氣,別害怕。”
時序本想像小時候那樣,將時歸抱起來的。
可他卻發現,不知何時,女兒竟也到了他胸口一般高了,無論怎么看,都不該由他抱起了。
一抹惆悵浮上心頭,讓他本就不佳的心情更是低落了兩分:“走吧。”說著,他重新牽起時歸的手。
時歸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只知仰頭看著阿爹的面孔,便是連去哪里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