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這邊一共有多少間鋪子,也好找人談交易。”
聽了這話,時一不免露出一絲錯愕。
而時歸卻說:“有些人固然可惡,但肯定還有更多無辜的,總不能因幾只害蟲,誤了大部分人的性命。”
“一兄,我們走吧。”
一啞一小的兄妹走在街上,腳步聲很輕,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關注,偶有好奇打量一眼的,見他們形容也是狼狽,又興致缺缺地收回目光。
整條商街共有大小商鋪六十七家,其中包括五座二層高的酒樓,商鋪中的家具基本都損壞了,就是商鋪本身,經大水浸泡,過后也少不了重做修整。
一路走下來,時歸又看見許多貪婪警惕之人。
可同樣的,也有將好不容易濾清的一碗水給了旁邊病重的陌生老人,自己繼續忍受干渴的書生。
也有艱難地吃著草根樹皮,就為了能讓自己多一點奶水,好給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喂一口奶的年輕婦人。
更有人生生咬破十指,哭得眼淚都干涸了,只一心想把染血的指尖塞進昏迷過去的母親嘴里的。
不知何時,時歸那顆歸于平寂的心又跳動起來。
正如府衙外的官吏說的,朝廷送來了救災糧不假,可那幾十車的糧食,在整整兩郡、近一百萬口的百姓面前,那就太少太少了。
就像此刻,衙門外尚有粥棚,但出了府衙庇護范圍,哪怕同在府城,仍有許多人吃不上東西。
而府衙周圍的地界畢竟有限,總不能承載整個府城的百姓,說到底,無依無靠的人還是占了絕大多數。
幫忙打理商街的當地富紳也深受水災困擾,至今仍忙著安置家眷,自顧不暇,更沒有精力管旁的了。
時歸在認真思量后,決定將目光放到臨郡去。
與東陽郡毗鄰的除廣平郡外,還有丹陽郡和上庸郡,前者又臨內海,多年來憑借捕撈魚蝦,在大周也算小有名氣。
上庸郡郡如其名,乍一提起,很少有人會想到與之相關的消息,便是時歸想起,也下意識要給忽略了去。
然而聽她說:“我們先去周圍郡縣看看,若有富商愿意將商街盤下,只要能盡快交足銀子,價錢都好說。”
“正好東陽郡的糧鋪也都關了門,若能在臨郡找到買家,就順便在當地購置糧食被褥了。”
時一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去上庸郡。
“怎么是上庸郡,不先去丹陽郡嗎?”
時一沉默一瞬:……上庸郡乃當朝首宰祖地。
“啊!”時歸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因是匆忙閃過,未能及時抓住,只好先作罷。
府衙中,掌印與太子外出至今未歸。
時歸給阿爹留了個手信后,就連夜出了東陽郡。
她來時乘坐的馬車就藏在東陽郡外的一片小山群中,為了趕路方便,這回便舍棄了馬車,改作騎馬。
南方的氣候不比京城,才入初秋,夜里就能感覺到涼意了,災民處在這樣的環境中,也難免染上風寒。
時歸被時一攬在懷里,最初還被夜風吹得睜不開眼睛,漸漸地,困意讓她徹底合上雙目,昏昏欲睡起來。
時一快馬奔襲,只用了一夜就趕到了上庸郡府城。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周圍水災的影響,上庸郡的府城也是一片沉重氣氛,城門堆了不知多少災民,無一例外,全被阻攔在府城外。
當地只在城門南邊搭了一個小小的粥棚,過去一看,鐵鍋里已積了一層灰,不知停止施粥多久了。
面對外來者,官兵檢查極是仔細。
在得知時一兩人乃是從京城來的,而非逃難災民后,對方面色才好看些,抬手放他們進去。
時歸以為,怎么也要費上一番力氣,才能找到合適的買家,可時一卻直接把她帶去了府城最大的典當行,剛一拿出籌碼,就見掌柜面色大變。“敢問公子,您說的可是東陽郡府城的商街?”
時歸他們不曾來過南邊,只知那條商街生意不錯,可到底不錯到何種地步,卻沒有一個概念。
而典當行的掌柜就不一樣了。
想當初商街開辦時,沒有多少人看好,便是街上的商戶都是求爺爺告奶奶找來的。
誰能想到,籌辦商街的富紳只用了一年,就將那條街打造成遠近聞名的銷金窟。
最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古往今來,能讓人們無止境地砸銀子的,要么是煙花之地,要么是賭坊酒坊。
而商街之中既沒有花樓畫舫,也沒有大型酒館,唯一一家賭坊,還不做外債生意,就跟做慈善似的。
商街能以這等情況,蟬聯東陽郡繳稅之首,如何不讓人眼紅?
典當行的掌柜背靠大家,知道得比旁人更多一些。
比如商街去歲的交易額足有上千萬兩白銀,待繳納完各種商稅兵稅,刨去成本,最少還有一半的利潤。
主家多次感嘆過,若能將商街買下一半,之后幾代人都不用發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