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時歸時,目光終于變得復雜起來:“今日之事,雖是時歸先動手,可究其原因,應是田中吉的責任。”
“什么?”田大人啞然失聲。
當姬教習說出第一句:“據其他學生說,是田中吉出言不遜、辱罵時歸家人在先——”
時序被拽動衣角,重新將時歸抱起來,兩耳上很快覆了一雙柔軟的小手,試圖將一切不好的聲音阻攔在外。
哪怕時歸很用力替阿爹擋著耳朵了,還是有些細碎的聲音傳進時序耳朵里。
其實他聽不聽都是一樣的,說起打架原因,時歸剛才就提了一句:“他們說阿爹壞話!”
雖然到底是哪些壞話,時歸說什么也不肯開口,但時序一猜就知。
就像當下,她不愿讓時序聽到那些污言穢語,可時序腦中天然閃現的些許詞匯,很容易和姬教習的話語對上。
為表真實,姬教習把田中吉的話一字不落地重復了一遍。
什么“沒有根的男人”“不得好死的死太監”“大壞蛋”“朝廷的禍害”……要是叫姬教習說,好些詞是他這輩子連想都想不到的。
如何會從幾個六七歲的孩子嘴里說出來呢?
不光田中吉,還有岳大人家的孩子、敏郡王家的孩子,都有參與其中,一邊說著時序的壞話,一邊指著時歸嘻嘻哈哈。
也是因此,才有時歸氣得渾身發抖,在隊列中就與他們發生爭執。
后來姬教習離開,田中吉幾人不僅沒有收斂,反舞到了時歸跟前。
他們只當時歸是時序認得干女兒,居高臨下地指責她:“你說你是不是愛慕虛榮?為了能過好日子,甘愿認一個太監當爹。”
“你難道不知道嗎,太監是沒本事生孩子的呀哈哈哈!”
“太監的女兒,嘖嘖……想必你跟你爹一樣,都不是什么好貨色。”
若他們只說時歸壞話,她興許也就忍了,可越到后面他們越沒了約束,也不顧旁邊還有其他同窗,直接對時序指名道姓起來。
說什么:“我爹說了,時序就是個仗勢欺人的小人,早晚有他倒臺的時候,到時候他就會遭人唾棄,成為遺臭萬年的死太監!”
“啊——”止住他們之后言語的,是時歸砸過來的拳頭。
一片混亂之中,時歸抄起了手邊的瓷碗,砰一聲砸在之前說的最歡的田中吉頭上。
原本她一人是對付不了三個男孩的,可他們動手沒一會兒,周蘭湘就趕來了,在看見打架的人中有時歸后,她連問也沒問一句,直接加入到群架中,一邊護著時歸往后退,一邊對幾個小子下黑手。
周蘭湘可是蒙學中未加冕的孩子王,天不怕地不怕,打架從來沒有畏懼一說,可不把幾個男孩打得哭天喊地,渾身是傷。
“……事情就是這樣了。”
姬教習說完,整個院里一片死寂。
之前還叫囂著求公道田大人早是兩股戰戰,岳大人生性膽小怕事,竟連老臉也不要,直接躲到家丁后面去。
也就敏郡王還好些,他好歹也算得上皇親國戚,不怕會被時序報復,但論及反討公道,從姬教習說了責任在他等時,他就不想了。
見余人不說話,姬教習又添了一句:“雖說時歸動手不對,但事因他人羞辱家眷,重怒之下失去理智,也是情有可原。”
“倒是田中吉三人,出言不遜在先,再三挑釁在后,有違蒙學長久以來的訓導,依照蒙學規則,該以退學處理,念在他們三人受傷頗重,又年紀尚小,可網開一面,勸返一年,留守待查,倘有下次,絕不姑息。”
“周蘭湘為友出頭,意氣用事,當勸返一月,罰抄百遍以靜心。”
“至于時歸,小懲大誡,勸返十日足矣。”
“以上就是學堂內對他們的最終處置了。”
姬教習頭痛不已。
說完官學內部的處置,再有什么其他糾纏,就不屬于他們學堂了,大人們若想追究,只管出門追究了去。
而之所以會將這幾個孩子的家長喊來,也是因為這幾個孩子身上都有傷,唯有把家長叫來了,把孩子安全交到他們手上,后續再出什么事,才能免去學堂的責任。
蒙學自設立數十年,還是頭一回出這樣的事。
一應處置有參照國子監的舊例,也有考慮孩子們年紀,已經是蒙學在短時間內能想出的最公平的處罰。
不管是給官學的面子,還是給皇家的面子,眾人對這些處置并無異議,時序更是謝過姬教習操心,另言會擇日拜訪道謝。
等姬教習被請離,院里的氣氛墜入冰點。
周璟承摩挲著指間的扳指,開口道:“事情始終,諸位可都清楚了?公道在誰身上,諸位大人可有異議?”
“……”
但凡被辱罵的對象換一個,田大人等人也是敢搏一搏的。
偏偏這個被說壞話的人,是時序,是被無數人所抵觸的鷹犬。
誰有能保證,自己身上毫無紕漏,不會成為鷹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