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后,時歸身上的熱度總算消了下去。
饒是如此,時序也沒從她床邊離開,硬是守到天亮,聽著她呼吸平緩了,方才站起身來。
無需他多交待,雪煙和云池也是一百個上心。
若說她們之前對時歸只是愛護,那在聽見時序親口說出的“阿爹”后,待時歸就全然是珍寶一般了,聽她呼吸起伏都要緊張一把。
而時序從西廂離開,除了有時歸情況良好的原因,更多還是因為得到了暗衛的訊息。
暗衛來報:楊元興找到了!
這個消息著實有些出乎時序的意料,一問暗衛才知,便是他們找人也沒費多少功夫。
因京城進出檢查嚴格,像楊元興這般沒有親眷在京的外鄉人更是重點審查對象,哪怕是順利入京了,前三日住店都要出示身份竹簽。
楊元興這一路都不曾虧待過自己,入京后也不曾收斂,早早定好客棧住進去。
暗衛找到他時,他正跟店里的小二打聽:“不知京城里可有什么有名的花樓?或者是那種買女童出價高的,我帶了家里的女童來……”
聽著暗衛一字不差的復述,時序沒能忍住,啪一聲拍在桌子上:“畜生!”
就在昨天晚上,他對楊元興還有兩分故人的惆悵,但這點惆悵在聽了時歸的告狀后,只要一想到妻子和女兒在楊家的遭遇,他對楊元興就只剩下痛恨了。
經過時歸昨晚的一番哭訴,時序對她的身份已有了八分肯定,這最后一點,待見過楊元興也能見到分曉。
莫說時歸十之八九就是他的女兒,哪怕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孩,他也看不慣楊元興的做派。
“人在何處?”
“暫時押在后院的柴房里,主子若要審訊,屬下這便將人帶去司禮監暗牢?!?
時序冷笑一聲:“不用,只管將府上有的刑具拿來就夠了?!?
只希望他這久違的小舅子能堅強些,莫要連一輪刑罰都熬不過去,白瞎了他給時歸出氣的心。
望著時序滿身的煞氣,暗衛屏息,默默將自己珍藏的一套銀針添到刑具中去。
第9章
京城設有宵禁,戌時之后街上便不許百姓行走。
楊元興一進城就被小商販們圍住,一句又一句的奉承夸得他找不著北,只顧著掏銀子裝大爺了,完全不知時歸是什么時候不見的。
剛發現時歸與他走失時,他還短暫慌亂了一會兒,他左右問了一圈都沒問出點什么,好不容易才得到好心漢子的兩句指點。
那人說:“若孩子只是單純走丟了,那就不用擔心,京城夜里有宵禁,到了時辰還在街上逗留的都會被押去衙門,等著家人去贖才能出來?!?
“只要你家孩子不是被旁人偷走的,轉天你到各大衙門里走一趟,多半就能找回來,我記著應是要交一錢還是兩錢贖金,具體你到衙門再問吧?!?
楊元興表情變來變去,聽到最后還要交贖金,終忍不住啐了一口,罵罵咧咧道:“小賤皮子,竟給老子找麻煩!等老子找到你,定要叫你長長記性……看什么看,沒見過丟孩子的!”
那漢子好心指點,沒得到感激也就罷了,還莫名其妙被罵了一通,然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氣的,臉色一冷,高高揮起拳頭:“你再說一遍?”
“我說——”楊元興看了看兩人之間的身高差距,強忍下心底的煩躁,擤了一把鼻子,嘀嘀咕咕地轉身離去。
“什么東西!”漢子冷哼一聲,將這晦氣事拋至腦后。
有了那漢子的指點,楊元興倒是不著急了。
他不光不著急,更是徹底撒手不管,溜溜達達去尋了一家客棧,一問價錢,只能付得起最便宜的大通鋪,連著白天提供的兩餐,一日要一百二十文,堪堪在他承受范圍內。
他囫圇吃了口飯,回房一覺睡到天黑,睡醒后又是吃,還自來熟地跟旁邊人湊了一桌,胡咧到宵禁。
京城宵禁只是街上不許有人,百姓家里或客棧內就不在管束范圍內了。
而楊元興住的這家客棧也不是什么正規地方,臨城門只一條街距離,又勝在價格實惠,多是些外地來的三教九流,只要不是太過分,掌柜對住客的許多行為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楊元興難得碰見那么多志同道合之人,只顧著同他們吹牛皮侃大山。
至于已有兩三個時辰沒看見的親外甥女?
楊元興哼著小曲,大手一揮:“小二,再給爺上壺好酒!”
幾壺黃酒下肚,他已經有些找不著北了,同桌的客人先后告辭回了房間,最后樓下只余下他和門口的一桌。
眼看著就要通宵,他倒干凈最后一點酒,忽然想起什么,揚聲將打瞌睡的小二叫過來,最開始還知道壓著點聲音,可小二連著兩次沒聽清楚,他立刻不耐煩了:“我是問你京城有名的花樓是哪幾家!”
小二一個激靈,第一反應就是打量楊元興的穿著,許是他眼拙,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他哪來的去那種場所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