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磊落者徇私
汽車行駛到了山下。白露看著那段隱在蔥郁雜木后面的石板路,記憶又回到她的腦海。
“露露,你還好嗎?”宋景行停好車,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畢竟烏家村對白露來說不是個有著什么愉快回憶的地方。
“嗯。”白露對他一笑,“我們走吧,景行。”
烏家村所在的省份偏南,即使是十一月,也沒有平城那么冷,穿著長袖和外套足矣。自從烏家村搬遷后,這座山頭就很少有什么人來,附近撿柴火的農民就在山腳那塊兒,因此,石板路上堆著許多樹枝和落葉,許多粗壯的枝條在橫亙眼前。
兩個人走得很艱難。白露自小身體就不算好,年中那一串大病小病后,即使有在好好調理,她的體力和精神到底還是不如從前。有宋景行護著她,她也憑著頑強的意志力爬到了山頂附近的烏家村。
數個小時的崎嶇山路讓他們有些疲憊,白露看著村口那棵巨大榕樹下全是枯葉的石椅,氣喘吁吁地笑著看向宋景行:“景行,是不是這個椅子來著?”
“嗯。”宋景行也笑了,走過去拂去上面的灰塵和葉子,用紙巾細細擦了一遍才招呼她過去坐。山上比下面還要冷一些,宋景行摟著她的肩膀,從把從背包里拿出來的保溫杯遞給她。
來這里是白露提出的。這個地方對宋景行和她而言都有著特別的意義。
天陰陰的,數年沒有人來過的村子里皆是一片破敗。她曾經居住的院子里,小蓬草已經長到大腿高,藤蔓攀上了窗戶,狗尾巴草從瓦片之間鉆出來,掩蓋了曾經有人生活在這的痕跡。只是萬物蕭條的冬天,這個偏南省份的植物也顯得沒多少精神氣,入目只剩荒涼與落寞。
“我記得這家住的是個缺了一粒牙齒的婆婆,她門口以前有個竹架子。”白露陷入了回憶,“一到季節上面就掛著很多絲瓜和豆角”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宋景行始終注視著她,安靜地傾聽,他好像也陪著那個小小的女孩子是在這里度過了漫長的時光。他們一起去看那片湖——水草太深,湖的面積也縮小了不少。宋景行舉起她,讓她坐在自己的右肩上舉起相機拍攝。他這幾個月一直積極復健,當初脫臼的左臂已經恢復得很好,現在只需注意保護就好。
放大后,她發現一抹飛過白色的鳥影很巧地被不經意地拍了下來。白露看著它,心里忽然釋懷。
有些話,可以被說出口了。
“景行。當年我問過你一枚玻璃碎片的事,你有印象嗎?”白露摩挲著相機粗糙的帆布背帶,“你們來的前幾年,孔阿姨想要離開,問我可不可以幫她。我當時撿回來一枚玻璃碎片,就給了她。她用那個磨斷了最后那一點點鐵鏈,但是沒能逃出去。我一直覺得,如果當時我沒有給她她是不是也可以等到——”
她說不下去了。
“露露”宋景行溫暖的掌心摸著她的后腦,“這不是你的過錯,你也是受害者。如果不是彭家輝,他們四個人都不會出事。”
“我知道的。”白露低著頭,“可是,我——”
我無法原諒自己。
宋景行并不知道這背后還有這樣的故事,也許命運的齒輪這時就開始轉動,那枚玻璃碎片是最初壓下來的那根稻草,為很多年后她的徹底絕望埋下了伏線。
“玻璃碎片”宋景行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看到過。”
他看著白露錯愕的雙眼,有些艱難的說:“露露,尋找遺體時,我們在肋骨附近發現過一枚玻璃碎片。當時我們推測是彭家輝出于折磨報復的目的逼迫她吞下的,但后來審訊時彭家輝否認了這點,說是土壤里本就有的。現在看來,她是自發吞下的可能性更大。”
白露愣住了。孔小蘭為什么要吃下那枚玻璃碎片?
她忽然回想起自己在那個昏暗狹小的房間對她說的話。
——“你能帶著它一起走嗎?爸爸看見過它。留在這里會被他發現的。”
啊。
是孔小蘭發現自己逃不掉后,為了保護她不被發現,所以
碩大的淚珠從白露眼眶中滾落。她不敢想象孔小蘭當時有多么絕望和痛苦,可這位善良的女性,為了保護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抱著莫大的決心硬生生地將一小片玻璃吞了下去。
白露狼狽地擦著眼淚。她難以置信,感到一陣陣頭暈目眩。宋景行伸手將她攬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脊。她根本無法停止哭泣,也說不出來話。
她想自己真的很笨。十多年后,她才明白孔小蘭給她的自由。
纏在她心頭,一直緊緊勒著她讓她血肉潰爛痛不欲生的那根鐵鏈“咔”的一聲斷掉。這些年,她一直被它、被那些惡意困在這座山里。
“景行,謝謝你陪我來。”白露眼睫濕漉漉的,看不太清面前宋景行的臉,“當年是你帶我走的。我總覺得現在我才真正離開。”
嗓子里擠不出來一句話,宋景行沉默著,幫她擦眼淚。
“對不起”白露久違地感受到他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