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極了你思念阿列克謝時緩緩踱出的腳步,而右手綻放出的主旋律則好似羽毛筆在羊皮紙上暈染出的墨跡,只需一滴,便已勾勒出了你和他之間潺潺流淌、延綿不絕的回憶與羈絆。曲到中流,這潺潺溶溶的溪流匯聚成了大河,奔騰翻涌,噴薄而出,如你對他的愛意一般,如泣如訴,滔滔不息。尾聲里,這翻涌的情思終于歸入遼闊浩渺的大海。
浪花層層卷起,夜幕繁星低垂,你一人一舟,短歌微吟,在對他無垠的愛意中愈行愈遠,漸漸消失于泱茫的天際。
背后響起了緩慢的掌聲。夜的沉寂里,格外響亮。
你猛然轉身??死锼沟侔舱币性陂T框上。幽藍的夜色里,頎長健美的身型優雅閑適,英俊的面龐上掛了個淡淡的笑。
落在他眼里,彈琴時的你,渾身都散發著明月般銀亮的柔光。
他走到琴邊,在你身后跨坐在琴凳上,長臂一勾,擁你入懷,兩條腿長得無處安放,只好把你抱到懷里,略將琴凳往后挪了挪,小山般高大的身軀籠罩著你,垂首細細觀察你的神色。
略帶胡茬的唇在你眉間輕輕落下一吻。
“寶寶想我了?”
作為一個沒怎么學過音樂的人,克里斯蒂安總能聽出你的弦外之音。你必須得承認,這經常讓你感到非常驚訝,有時甚至覺得他沒去學音樂非??上?,簡直是浪費了老天賜予的才華。
不過這次他只說對了一半。你想的不是他。
你緩緩側過半身,抬起手,頭一次環住了他的腰。
克里斯蒂安呼吸瞬間一亂,幾乎完全不敢挪動。片刻后,手臂才小心翼翼地加了半份力,輕輕緊緊地擁著你,埋首在你頸間。
那力道讓你一陣恍惚,忽然想起了去年夏天阿列克謝的懷抱,但男人軍裝上的槍托硌在你腰間,瞬間將你拉了回來。你躲開那塊冷硬的寒鐵,主動把頭往他的頸窩里靠緊了幾分。
他愣了一瞬,然后溫柔而有力地掐起你的臉。暗室里,藍灰色的眼底漆沉幽深,墨色一片,好似藏了萬丈深淵,像要把你生吞一樣,眼尾卻在月光下暈出一抹動人心魄的緋紅,長睫微顫,眼中的情愫幾近滑落而出。
你垂下眼掩住目光,臉上泛起紅暈,用手語比劃。
“四個月就安全了?!?
他沒等你說第二次。一只大掌托著你的臀將你抱起,另一手把你后頸往下壓,邊走邊吻,然后小心翼翼把你平放在了窗下的沙發上。
是夜月色疏朗,清輝如練。明亮銀白的月光從窗口灑在少女身上,折射出的柔光暈散在幽藍的夜色里,白亮耀眼??死锼沟侔舶V癡看了片刻,緩緩欺身而上,附身湊近少女秀美的小臉兒,來回親吻舔舐。
“寶寶,我……我愛你。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別生氣了,好不好?你是我的,知不知道?我愛你……我愛你……”
語調溫柔纏綿,落嗓越來越輕,到最后幾近無聲。
你合上眼,一串串淚珠從眼角灑落。
浪花層層卷起,夜幕繁星低垂,波濤裹挾著扁舟,幾次讓你險些沉淪,險些迷失方向。于是,你目不轉睛地盯住閃耀在天邊的星子。它們璀璨如鉆,卻遠沒有你心中的那雙藍灰色水眸溫柔明亮。
事后,克里斯蒂安起身為你倒水。你拉住他,用手語比劃,說不想喝冰柜里的冷水,讓他去幫你拿杯溫的。
少女歡愛后渾身緋紅,水靈杏眸漫開一層滟滟霧氣,動作間不自覺地帶了撒嬌的媚態。男人瞬間覺得心臟都被她纏繞得密不透風,留戀地在少女額頭上印了個吻,柔聲囑咐她等他回來,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音樂室。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克里斯蒂安一離開,你立刻起身走向了鋼琴。那是整個屋子里高度最合適,且棱角最硬的物體。
你答應過阿列克謝,你會好好活下去,并且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但現在,這兩個諾言起了沖突。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個強暴的產物,是殺害你愛人的兇手的骨血。這個孩子——你如果把她生下來——每次你見到她的小臉兒,你都會想起那一個個寒冷得可怕的冬夜,以及你在那些冬夜里所受的可怕傷害;你都會想起她的父親,都會記起,她的父親是個劊子手,是個冷血的屠殺犯,是你最憎惡,最痛恨的人。而她,是這個人的孩子。
這個……孩子。
她將會成為你的桎梏,你將被不斷撕扯于對她的責任和對她的憎恨之間。那樣的你,沒法像阿列克謝希望的那樣,把余生過得精彩、充實?,F在的你如果不傷害自己,未來的你就很難好好活下去。
女性的機體擁有孕育生命的神奇力量。但作為一個女性,你得先做好你自己,成為你自己最好的模樣,才能好好孕育、愛護其他生命。
為了你自己,這個險你必須冒。
屋里沒有任何醫護人員,克里斯蒂安沒法遷怒任何人。他只能怪他自己。
你一閉眼,肚子猛地向琴鍵右下方的硬角撞去。鉆心剜骨的劇痛從腹腔內部猛烈傳來。你想硬撐著走回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