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都有鐵絲籬笆。你注意到,與一號營不同,這里的籬笆上都有樹林遮蓋,好像生怕外面的人會發現。
裸著身子的婦女和孩子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軍官時不時放出軍犬撲咬那些懷中孩子哭聲太大的母親,她們身上很快就鮮血淋漓,抓痕和齒痕遍布。
一旁的軍官上前來,給上司點了一支煙。克里斯蒂安吐著煙,夾在指間的煙蒂漫不經心地指了指那條被鐵絲籬笆包圍的道路和牽軍犬的軍官。
“他們管這兒叫derschuch……”
強硬地扳過你的肩,在你耳邊呢喃輕語。
“不過我更喜歡叫它diehilstra?e”
你知道,schuch是德語里‘管道’的意思,但你沒聽懂他說的第二個詞,目光帶了幾分迷茫疑惑,抬頭望著男人。他低頭笑望著你。
“我親愛的,那是‘天堂之路’呀。”
你心一沉,眼前發黑,胃里又泛起一陣惡心。男人絲毫未于理會,摟著你向前,罕見的輕快腳步透著幾分讓你不安的急不可耐。
他把你領到一個大空場上。空場兩側各有一間營房模樣的一層矮樓。外墻是灰黑色的,屋頂上有個巨大的紅磚煙囪,鐵門緊閉著,窗上都被鐵線網封死。
克里斯蒂安踩滅煙頭,向一旁一個軍官使了個眼色。那個軍官不知道去了哪里,幾分鐘后,你聽見營房里傳來痛苦的尖叫。
你甚至能清晰地聽見,孩子們一聲聲呼喚爸爸媽媽的稚嫩嗓音。
你猛地想起了阿列克謝兩個可愛的小妹妹,下意識撒腿往營房門跑去。克里斯蒂安一把拽住你,將你摔回地上。你像個嬰兒一樣蜷縮成一團兒,無聲的淚水泉涌而出,多到浸透了皮裘的前襟。你絕望地緊緊捂住了耳朵,可即便如此,此起彼伏的刺耳尖叫仍舊不斷扎入耳膜,貫穿腦海。
多年后,你一閉上眼,還是會聽到那些讓人絕望,令人窒息的呼救聲。
不知過了多久,克里斯蒂安不顧你的掙扎,拉起你,扯下了你捂住耳朵的雙手。你發現,周圍一切都是一片詭異而恐怖的寂靜,樹椏在風中無聲地戰栗,好像控訴者顫抖的手指,又像求救者伸出的手臂。
一個軍官在門外靜聽,過了一會兒說了一句:?aufaallesschl?ft“
打開吧,都睡著了。
一屋子的尸首滿滿登登站在那里。門一開,擠在門口的尸體首先倒了下來,其中有一位抱著孩子的母親。
穿單衣的勞動犯們扛著尸首,把他們一具具扔下營房旁的一個斜坡。你發現,有些人被抬出的時候正咽下最后一口氣,有些人甚至似乎還有微弱的生命體征。三四個男子在斜坡下,負責將尸首口中的金牙拔出來。另一些勞動犯從空場旁的一個大坑里不斷挖出早就掩埋好的,已經開始腐化的破碎遺骸,與營房里新搬運出的尸體一起,裝入一輛輛手推車。
即便在冬天,大坑里發出的腐臭味也讓你又一陣嘔吐。
克里斯蒂安等你吐完,蠻橫粗暴地為你擦凈面頰,用力之大,在你臉上留下了一道道紅色的亂痕,然后死死拽著你,跟著手推車走。
你越發驚疑不定,打著手勢用口型問他,什么時候可以見到阿列克謝。
他笑,“快了,最親愛的,就快了。”
手推車停在一個大概三十米長,看著像廢舊鐵軌的結構旁。但你很快就發現,這并不是什么廢棄軌道,而是一個詭異的,用混凝土做基,上面固定了鋼梁架的特殊結構。
你一陣心悸。它讓你想起夏天野營時的烤架。
鋼架上覆滿了黑色的灰土。勞動犯們將灰土一鏟一鏟移走,如果鏟到什么大的硬塊,就撿入一個大箱子里,然后將小推車里的尸首遺骸扔在鋼梁架上。
你呆愣地望著他們工作,不明白克里斯蒂安為什么帶你來了這里。
他負手長身玉立,意味深長地笑望著你,眼神瞟向了鋼架盡頭的一角。
那里有個銀白色的小東西在一片黑灰里閃閃發光。即便當天烏云蔽日,它的光芒也依舊格外銀亮耀眼。
你忽然一陣心慌,快步向鋼架盡頭走去,然后改走為跑,最后跌跌撞撞在那個發光的小東西前撲跪在地。
是阿列克謝的戒指。是你和他的婚戒。
克里斯蒂安走向趴跪在地上的你。少女滿手滿臉都是黑灰,瘋了一般在鋼架上四處摸索,不知在尋找什么。眼淚浸透了臉蛋,與黑灰混在一起,洇成滿臉黑色的泥漿。黑灰沾滿了舊皮衣下嫩綠色的連衣裙。
你今早特意為阿列克謝選出的連衣裙。
克里斯蒂安一手壓在你肩頭,嘆了口氣,柔聲細語。
“別找了,親愛的,已經燒成灰了。”
你還沒反應過來,呆呆扭頭望著他。
“是你把它放在這兒的對不對?抵達營地的人……他們都得把財物交出來……他不可能……對,阿列克謝不可能戴著戒指……”,你一邊用無聲的氣音念叨,一邊撥開一只灰白的小腳,爬上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