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把手,徑直走到屋內,從地上捧起一件留影機招呼父親來看:“爹,就是這個,快來看看。”
從神情來看,老男人是想進去細細查看的,可是屋子里實在太亂,由著門窗一開屋內書卷發出嘩啦聲響,承著兒子寫的許多異國陌生文字的紙片滿屋紛飛。
而且床榻上雖亂,卻也能看見堆著的都是衣物,沒有其他。
楚宗禮注視著在一堆混亂的玩物中站著的兒子,終究覺得是自己多心,便擺了擺手道:“掃興,推我回去。”
楚弋舟彎了彎眼睛,神情頗為無辜。
這時門房卻來通報,說是府衙里的何師爺來訪。
申城地理位置遠離京城,冬長夏短氣候極端,有抱負的仕子都不愿來這地方,能在此常駐的縣令歷屆都以嚴酷馳名。現任申城的縣令老爺是捐來的官,這是申城百姓們都心知肚明的秘密。此人姓牟,何許人也已無從可考,為官確是有目共睹的,是個模板一樣標準的酷吏。
牟縣令十年前來到申城上任,申城的賦稅一年b一年繁重,針對的目標也從農戶擴展到了商戶在內的各個階級。
單說今夏要交的消暑稅,說出來都令人發笑:因夏日炎熱,護城河邊洗衣洗澡人數增多,河道治理難度變大,故每戶要按照人頭額外交稅。
收銀子就收銀子,哪里管什么名目呢?
所以眼下何師爺來訪,楚家父子心中皆是一顫,不知是牟縣令又出什么幺蛾子。
楚弋舟又推著楚宗禮轉道回到正廳,何師爺坐在里面已經喝一會茶了。
青年安頓父親在上座,又吩咐小廝換了更好的茶葉,自己才在下首落座。一套禮儀做得十分妥帖,叫人挑不出錯。
寒暄幾句,何師爺捋著山羊胡說明來意。
想必楚家也有耳聞,前些日子祝山那邊出了一窩山匪,打家劫舍不說,還劫了富戶的商隊,其中不乏周家、李家等名門望族。
這窩山匪有了錢財,居然往申城這邊來了。城郊的屈家村已經遭賊,眼看著下一步就是申城。
“這些人不同尋常,普通山賊都是占山為王,哪有遛街竄巷打游擊戰術的?這怕不是一伙佞賊,要揭竿而起。”何師爺將話說得十分恐怖,“朝廷威壓之下他們肯定不會成事,只是若是真等到上面來人,咱們這些地方豪紳怕是要沾上包藏禍心的臟水咯。”
“當今圣上賢明,真等剿匪的時候,想來是不會殃及百姓的。”
楚弋舟猜到他的來意,確不直言,故意打哈哈,只等何師爺自己開口。
何師爺左右講幾句,不見楚少爺下套,不免喉g舌燥,g脆把話挑明了說。
“楚少爺你還年少,你可知真等朝廷派兵的話那可什么都來不及了。眼下唯有咱們城中百姓團結起來,拿起鋤頭抵抗才能保衛家園啊。”
“鋤頭如何抵過刀槍,師爺可別強人所難了。”楚弋舟繼續打太極。
何師爺見楚弋舟撬不動,便一扭頭開始勸楚宗禮:
“申城誰不知楚老爺年輕的時候是遠近有名的豪杰,身邊有數不清的兄弟。如今正是需要他們的時候,只要楚老爺振臂一呼,其他世家也會蜂擁而上,拯救申城百姓才有希望啊!”
老小子一套話將申城的幾個世家都裝了進去,更是把楚家架到了高位。
楚弋舟頗為無語,這剿匪是妥妥的無利可圖,剿成了功勞是縣令的,剿敗了可就直接打成了反賊,要被朝廷一鍋端走的。
況且護城本是府衙的工作,只是近年來的才導致申城府衙內無兵可用,迫不得已才要叫豪紳們想辦法。誰家當家做主的腦子病了才會想要替縣令擦pgu。
想到這里,楚弋舟盤算了一套拒絕的說辭,正要開口,卻聽上首楚宗禮的聲音傳來:
“楚家未必無力應對。”
只見楚宗禮慢慢悠悠又道:“楚氏賭坊有幾個身手不錯的年輕后生,他們的父親都曾是我的好弟兄,可供牟大人驅使。”
何師爺沒想到楚老爺如此痛快,不由得喜上眉梢,連連作揖道謝,期間許諾好處的奉承話流水似的往外倒。
一旁的楚弋舟沉默著,想起了賭坊錯綜相連的勢力,他們割不掉,拔不出,如同跗骨之蛆一樣深深扎根在楚家。他想到前不久父親對他說的話,他叫他不要給叔叔伯伯們難堪。
不要難堪,但可以叫他們送命。
他看向父親,楚宗禮此時的目光也恰好落在兒子身上。兩雙相似的眼睛稍作交流,楚弋舟瞬間就驗證了自己的想法,父親就是要借刀殺人的意思。
盛夏的日頭下,一gu寒意瞬間籠罩在青年周遭。
楚弋舟心中有了一個模糊而可怕的想法:如果他不是父親的兒子,如果不是他選中的繼承人,那他會不會和沅芷,和賭坊的叔叔伯伯們一樣,有類似的處境?
還好。
還好這個人已經老了。
而楚弋舟注定不會和楚宗禮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