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喲喲被血潑了一身,坐在血泊里,嚇得啞了聲音,發著抖,說不出話來。
蘇厭冰冷地收刀,看也不看她一眼,走到門外,背著光,背影孑立,冷道:“留在這里,想我哪里過得不好。想不出來,我也要你的命。”
鹿喲喲就絞盡腦汁地想,想不出來回答。
……
然而,蘇厭也再沒有問起。
她殺了謝寄云的人。他問也不問,權當不知道。
她成天無所事事,謝寄云反而忙得要死。
魔族人被如今的異界之主魘青殺得分崩離析,正派聯合起來卻無法抵擋,謝寄云四處趁虛而入,漁翁得利,被影殺者掌控的正派勢力逐漸遍布天下。
他運籌帷幄上百年,削弱三大門派,炸毀堤壩散播瘟疫,和魔族人里應外合,算準時機,在尸鬼爆發的時候突破天幕,就是為了確保最后只能也只有孤立無援的清虛仙君別無選擇,自己走上祭壇,成為他王座的墊腳石。
如今再沒有人能阻止他。
他不介意人間死多少人,死一半,或者一大半,那又如何?
人的生命力最是頑強,不論多么嚴酷的戰火,只要短短幾十年,新人又會像雨后春筍一樣灑滿大地,到時候他們只會侍奉同一個君主。
權力的更迭總會死人,而人最為廉價。
雖然忙忙碌碌,但他還是會每天回到天機閣看蘇厭,堪稱雷打不動。
他很執著于滿足蘇厭的心愿,從天南海北帶各種各樣的東西哄她高興,有次甚至拎回來一群半妖,在院子里烏泱泱用鎖鏈拴著站了一排。
長耳朵兔子半妖,蓬松尾巴狐貍半妖,銀色鱗片的人魚半妖……他笑瞇瞇站在旁邊衝蘇厭招手。
蘇厭一臉嫌棄:“這是做什么?”
謝寄云俯身抹去她臉上的糖,笑道:“你不是喜歡半妖嗎?”
蘇厭擺擺手:“不要。”
謝寄云笑意淡了一些,轉頭輕描淡寫吩咐道:“那就拉下去殺了吧。”
蘇厭頓住腳步,回眸瞥了他一眼,想說什么,最后又沒說,漠然地看著那群半妖慘叫著被拉下去,半晌沒了聲息。
鹿呦呦看著觸目驚心,臉色慘白,蘇厭卻若無其事,拉著她在天機閣里找一些東西出來玩,用鏤空雕花金珠去投青花梅瓶。
鹿呦呦扔不準,被她逼著扔,梅瓶頸細口小,手一抖就會把瓷瓶砸破,金珠混著碎裂的瓷片丁零當啷響成一片,都是銀子白花花流走的聲音。
鹿呦呦嚇得膽兒破,蘇厭卻在旁邊笑,很開心的模樣,甚至還拉著她去天機閣外的城池,給三個爹爹挑禮物。
——給妖尊的三頂帽子,給魔君燉人肉的大鍋,給鬼王夏日用的藏冰鼎。
她挑完,轉頭笑著對鹿呦呦說魔君僅存的寶貝似的人肉干被她丟去喂狗,把他氣得捶胸頓足暴跳如雷。
一邊說,一邊習慣性地從干坤袋里摸了靈石扔在柜臺上。
她走出兩步,突兀地站住,笑意逐漸變得陰冷。
鹿呦呦去牽她的手:“蘇姑娘?”
蘇厭甩開她,風一樣衝回去,一腳踹翻了柜臺,她付出去的靈石和其他銀子滾了一地。
蘇厭斜睨著鹿呦呦:“撿。”
鹿呦呦怯懦到:“但是……”
“撿!”
鹿呦呦立刻蹲下去撿,一邊撿一邊嚇得掉眼淚。
那老板倒在地上,被柜臺壓住身子,氣得破口大罵,在她亮出刀子以后立刻噤了聲。
蘇厭刀尖指著他,居高臨下,冷道:“我要的東西,從不付錢,聽清楚了嗎?”
店里店外所有人鴉雀無聲,不敢跑,也不敢應聲,眼睜睜看著小魔女翻臉如翻書,卷走了柜臺里所有的錢財,揚長而去。
鹿呦呦抱著一包金銀靈石,小跑著跟上,氣喘吁吁道:“蘇姑娘……你要的東西。”
然而女孩只是擺手,厭煩地一眼都不愿看:“我不要。”
蘇厭前幾天又做了噩夢。
噩夢里的內容變了。
她在夢里忘記了風停淵是清虛仙君,只看到他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頭,披著白貂大衣,輪廓利落清冷,后面的人群仿佛全是模糊的,只有他像干凈的水珠滴在墨跡上,清俊又顯眼。
蘇厭一下子高興起來,跑著去見他。
夢里她笑得燦爛,細碎的光在瞳孔里跳躍,她伸手去摸風停淵的睫毛,癢癢的,風停淵安靜地垂眸,目光落在她身上。
直到她看見風停淵的白衣上滲出血來。
她慌慌張張撲過去抱住他,又怒又驚又怕:“你怎么受傷了?!誰傷害了你?!”
風停淵目光漆黑深沉,帶著她看不懂的晦暗神色,薄唇微啟,嗓音低而輕,卻像洪鐘一樣震著她的耳膜:“蘇厭,不要后悔。”
蘇厭瞳孔顫動,幾乎想哭:“你說什么,我聽不懂。誰傷害了你?你大聲一點!我幫你報仇!風停淵,你醒醒,你醒醒……不要……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