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厭問:“誰?”
“老閣主。”謝寄云笑瞇瞇道, “當了我三百年的干爹,這便宜我不得討回來?”
他拿到清虛仙君的修為, 第一件事,就是手刃了天機閣閣主謝景懷, 掛在他從前列為禁地不許旁人隨意進出的天機閣前。
蘇厭道:“你怎么會被他養大?”
“我是戰利品。”謝寄云領著她,邁入大殿, 殿內兩側立著的如黑影般的黑衣人沉默地向兩人鞠躬。
“血煞魔龍被清虛仙君斬殺,其妻在被正派追捕途中,誕下一枚龍蛋,那枚龍蛋后來不知所蹤……這是書里記載的, 實際上, 謝景懷偷走了我,利用我,作為他的刀, 一步步輔助他走上天機閣閣主的位置。”
兩人穿過長長的雕梁畫棟的浮空廊橋, 遠處層巒迭嶂, 橋下溪流水光瀲滟, 庭院里覆著厚厚的積雪。
“你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兒子?”蘇厭問。
“他這樣卑賤的東西, 怎么可能生得出我們這樣高貴的血統?”他笑道,微微抬頜,臉上依次掠過柱子狹長的影子。
蘇厭想起他在醉仙樓,看臺上舞女的眼神。
不像是男人在看女人。
倒像是人在挑選畜生。
與其說他珍視蘇厭……倒不如說,普天之下,遍地螻蟻,他隻認可蘇厭一個是他的同類。
他甚至專門為蘇厭布置了一個側殿,殿內挑高數丈,巨大的金絲楠木床,高聳的穹頂下垂落暗紅的帷幔,風一吹,整個殿堂如半透明的浮動水波。
暗紅色的光影中,謝寄云輕輕俯身,琥珀色的眸光透過長睫專注地注視她:“我曾以為自己是世上唯一的血煞魔龍。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蘇厭掀起眼皮看他:“孤獨?”
謝寄云不說話,只看著她笑,眼底如霧氣氤氳。
他后背錦袍處被伸展的雙翼刺出巨大的裂口。
蘇厭伸手,屈起指節扣了扣:“出來。”
謝寄云啞笑:“喊誰?”
“翅膀。”蘇厭好奇,“為什么我沒有?”
“我繼承了龍翼,你嘛,繼承的可是比那好得多的東西,強大的身軀,不設限的修為,總比筑基期好得多。”謝寄云道,“你的天賦,應該是‘吞噬’。”
不論什么內丹,不論吃下去多少,都能毫無保留地化為己用。
她如此年幼,便能和三百年積淀的清虛仙君抗衡,絕不可能是她日日夜夜苦修的結果,只是因為她能夠隨意吞噬其他人的修為。
“你呢?”
“剝奪。”謝寄云堪稱知無不言,“剝奪修為不如我的人的法力,天賦,修為……乃至生命。”
蘇厭瞇起眼看著他。
從前他的修為一直被局限在筑基期,剝奪的天賦,也只能對剛入門的弟子,或是凡人動手。
但他現在得到了清虛仙君的修為……他能一瞬間剝奪走多少人的命?
一千?一萬?還是翻手間摧毀一座城?
謝寄云看著她的神情,又對她笑,帷幔后像是隻桃花瀲滟的狐貍精:“怕什么?我不能對你用剝奪的天賦。”
蘇厭上上下下打量著他,越來越覺得好笑:“你變成龍給我看看。”
謝寄云笑意僵硬:“有什么好看的?”
蘇厭眼睛亮晶晶的:“有什么不好?我要看!”
謝寄云轉身想跑,被蘇厭從后門一個猛虎撲地壓在地上。
紅裙被鋒利的鱗爪撕碎一地,壓住他的已經不是纖細柔軟的少女,而是渾身覆蓋著暗紅鱗甲的小龍。
她在快速地變化,眼瞳里燒起金色的光芒,脊背上豎起細密的鱗甲,修長而姣美的姿態像是直接從古老的圖騰中走下。
她按住謝寄云的脖子,爪下是和她如出一轍的鱗片。
謝寄云一翻身,把她壓在下面,喉嚨里發出善意的低吼,在背后展開雙翼。
他體型足足是蘇厭的兩倍,背脊寬闊,色澤深邃,每一片鱗片都像是被火淬煉至堅不可摧的深色。
人間靈氣充裕,他破殼的時候比蘇厭早得多,再加上兩倍體長的驚人翼展,投下的陰影完全遮蔽了蘇厭的身軀。
然而下一刻,小龍就從他身下疾竄而起,踩著他的胸膛,叼著他的喉嚨,兩人翻滾著,撞破大殿的沉重殿門,像球一樣一直滾下長階,滾到積雪初融的草坪上。
謝寄云不會摔疼,但被她鋒利的齒尖咬疼了,本能用爪子扒拉她的臉:“松口。”
小龍的笑聲清脆帶著壞心眼:“就不。”
兩人在草地上攪打成一團,仿佛是兩隻還不熟悉身體的小貓,互相撲打,追逐,磨煉自己捕獵的技巧,用收起指甲的爪墊互相擊打,長尾糾纏,咬著對方的弱點,但是并不真的下口。
蘇厭很少變出自己的本體。
她不想變出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怪物模樣,無間深淵里的其他人,狼崽和狼崽玩,蛇崽和蛇崽玩,她總是人形,玉雪玲瓏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