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妄圖一個人補天。
小男孩的嗓音稚嫩又嬉笑:“當時,你若是殺了第一個走上高臺的人,后面的人決計不敢再上來了。你后悔嗎?”
他后悔么?
風停淵緩緩抬起眼睫,看不見撲在他身上撕咬,仿佛失去理智,已經變成野獸的百姓,目光隻落在高臺之下。
沒有搶到仙君血的人,斷定吃張豆豆的血也有用,于是剛剛被治愈的孩子,就這樣被人群四分五裂,生吞活剝。
老板娘因為沒有吃仙君的血,變成尸鬼,在黑夜里發出嘶啞的嚎哭,失去理智地攻擊百姓,直到被亂刀砍去腦袋,焚燒無頭身軀……至死手里還攥著兒子的一縷頭髮。
渡厄笑嘻嘻道:“……仙君,你都救了些什么人啊?”
風停淵合上眼。
金戒在女孩潔白的手指上不停地閃爍。
這是警示,意味著銀戒的佩戴者在持續不斷地受到傷害,銀戒迫切地想要保護他,然而蘇厭不許。
午夜早就已經過去,遠遠超過了蘇厭預計要發起置換的時間。
女孩焦躁地在荒山上徘徊。
她原本想等風停淵先被消耗法力,再將他置換進萬鬼囚籠,有人提前幫她削弱他,她求之不得。
但究竟是什么人能一直傷害他?
還沒結束?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女孩抬起頭,瞇眼看向遠處的元都城,高處陰云后是成千上萬的魔軍,地上城里盤旋著繚繞的死氣。
她終于下定決心,御劍向元都城飛去。
……
比冥界煉獄還要更加可怖的畫面。
一眼望去,其他地方的街道,都變得空空蕩蕩,宛如死城。
只有元都最中心的長街,以高臺為中心呈放射狀,黑壓壓的人群擁擠著爭搶著,像是粘稠的黑色大潮般翻涌,甚至不需要借助白玉長階,一波波踩踏著別人的身體,迭起十幾層的尸體,攀上高臺。
她眼里只有一個人,最高處端坐如霜雪般的男人。
水一樣的銀絲在風里飄飛,身上的白衣每一寸都被染紅。
仿佛置身于活過來的漆黑泥沼,只不過泥沼里全是紅了眼的活人,瘋魔了般撕咬他的身體,咬下來的血肉往往還沒咽進肚子里,就被其他人搶走。
有正派修士衝出來想要為仙君護法,被憤怒的百姓抓破了身體,他發現自己感染了尸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踩著人群去搶仙君的血。
蘇厭落在街頭,位于洶涌的人群中。
她渾身都在發抖,熱血轟隆隆地涌上頭頂。
無窮無盡的憤怒像是生銹的鋸子硬生生磨開她的靈府。
他們怎么敢?!
風停淵擋下大潮,以身祭天,三百年前救了他們,三百年后換來的是被萬人撕咬。
他殺她父母,囚她爹爹,欺騙她,厭惡她,對她做盡惡事。
她才是有資格恨他的人,這群螻蟻怎么配?!
……她還沒來得及動手傷他,他們怎么敢?!
女孩死死盯著高臺上的血色人影,直到眼睛生疼。
為什么你要平靜地接受?為什么你不憤怒?為什么你不拔起渡厄,為自己而戰?!
你不是很厲害嗎?不是十七歲就贏下正邪大戰嗎?不是清冷無情,高不可攀嗎?!不是連她碰了一下,都厭惡得不肯再看她一眼么?!那為什么要為這群愚蠢不堪的凡人忍氣吞聲,受這種屈辱?!!
簡直是,無可救藥!!
活該,被咬也活該,死了也活該,流血而死是他咎由自取!
但他只能死在她手里,只有她才能殺他!
旁的人誰都不行!若是他死在別人手里,她要所有人陪葬!
蘇厭是如此恨,恨得都分不清是為了什么而恨。
女孩站在長街盡頭,明亮的眸里像是有火在燒。
她緩緩撐起一把巨大的紅傘。
“叮”的一聲。
撐起的紅傘下,一枚森白的骨鈴被法力撞響。
“叮叮叮叮——”無數聲層層迭迭的鈴聲。
紅傘八根纖細的傘骨下,八個骨鈴仿佛被颶風卷起,掀向高空。
鈴聲刺破夜空,清越高亢,遠遠蕩出狂潮般的漣漪!
鬼界第一神器——招鬼!
洶涌的法力不計代價地瘋狂灌入傘骨,震得傘骨劇烈震動。
元都城外墳山山頭的萬鬼囚籠瞬間被激怒,無窮無盡的惡鬼在囚籠里瘋了一樣掙扎,如破堤的洪水破籠而出。
鋪天蓋地的鬼潮遮蔽了天日,自上而下吞沒了元都。
“招鬼不收,殘魂不滅,吾為鬼主,聽吾號令……”
漫天鬼潮下,紅衣女孩抬起傘沿,手指筆直地指著長街。
她嗓音清越高亢,帶著刺骨的怒意:
“殺——!!!!!”
漆黑的鬼潮發出凄厲的尖叫,從她身后涌上,帶著生前未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