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次又一次挺身而出,守在人間最后一道防線上,只是骨子里對弱小的善良和悲憫。
當年扶山掌門曾有幸被他指點,也是因為被人欺負蹲在地上哭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憐。
現(xiàn)在兩百多年過去,人也大了,天下第一劍宗的掌門也當上了,遠遠夠不上弱小二字,自然也得不到仙君的垂憐了,反而被罵得抬不起頭。
而且……師父今天看起來,心情格外不好,甚至可以算得上,三百年里前所未有的差。
扶山掌門暗自腹誹,把頭埋得更低了。
風停淵又道:“利用我鎮(zhèn)壓妖尸群,偷渡厄于煉器堂鎮(zhèn)壓兇劍,事情敗露不肯承認,明知我不在守神山還要強啟冰封大陣,你這一番自導自演是想糊弄誰?”
扶山掌門悻悻道:“經(jīng)半妖內(nèi)丹和天璇入魔,凌霄宗已經(jīng)千瘡百孔,我出關(guān)太遲,知道時已于事無補,若是再被人揭發(fā),實在是名譽掃地,隻好栽贓魔族人?!?
“你也知道是栽贓?”風停淵冷道,“覺得名譽比事實重要,你離天璇也不遠了?!?
扶山掌門啞然無言,過了很久,遵從舊時的習慣,在風雪中下跪,粉色的寬袍大袖在雪地里展開,額頭伏地:“徒弟知錯?!?
風停淵看著他下跪,并未伸手攙扶,語氣冰冷,毫無波瀾:“將凌霄宗做的事情,樁樁件件據(jù)實昭告天下,否則,你這掌門也不必做了。”
扶山掌門脊背僵硬,須臾,恭敬答道:“是?!?
風停淵沉默了會,語氣緩和道:“為何急著喚醒我?”
扶山掌門知道他心系人間,懶得罵他,如蒙大赦,抬起頭道:“天機閣夜觀星象,見魔界異動,天將大變,比三百年前赤皇魔君入侵人間有過之而無不及,恐是又一場大戰(zhàn)在即。”
“天幕有破損嗎?”
“現(xiàn)下還沒有,但,當年赤皇魔君從中州元都突破,是因為元都天生離異界較近,天幕也難以抵擋魔族攻勢,當年赤皇魔君妄圖稱霸九州,卻慘遭失利,這次異界之主很有可能會從相同的地方入侵,徹底打壓追隨赤皇魔君的余黨?!?
風停淵道:“我會盡快回元都。”
他轉(zhuǎn)身離開。
扶山掌門見狀,出聲喊道:“師父,子儒有一事不解,元都拍賣會上的紅衣妖女與我交戰(zhàn),我在她身上留下一縷承影劍氣,事后再去尋,劍氣卻無緣無故消失了。天下能做到此事的人,也就師父一個?!?
風停淵腳步停下,側(cè)眸淡道:“想問什么?”
扶山掌門問:“那妖女是曾殺上凌霄宗,破了封山大陣,殺死鴻昀,進出如入無人之地,又現(xiàn)身元都,奪走螣蛇頭骨,修為之高且危險至極,師父為何要放她離開?她又是何來歷?”
風停淵長久沒有說話。
扶山掌門不知道自己問錯了什么,只是悄悄揣測他的神色。
驟起的風雪中,男人漆黑的眉眼變得模糊而遙遠。
很多年前也是這樣,厲風呼嘯,枯枝上滿是積雪。
一襲白衣的清俊少年持劍站在雪中,對蜷縮著哭哭啼啼的小弟子淡聲道:“哭什么,起來?!?
好像有什么變得不一樣了。
從第一面起,年輕的師父就足以強大到讓人敬畏,仿佛天塌下來都有他撐著,哪怕病弱,哪怕重傷,哪怕面對的是千軍萬馬,可當他持劍出現(xiàn)的時候,所有人都會放下兵器,暗自松氣,好像一切都已經(jīng)塵埃落定。
清虛仙君四個字,已經(jīng)變成一個傳說,一個符號,一個會被百姓祭拜的神祇。
他好像不會痛,不會輸,也不會死,好像無堅不摧,也無所不能。
扶山掌門從未見過他露出脆弱的神色。
驚鴻一瞥,仿佛只是風雪里的錯覺。
男人眉眼垂下,嗓音低啞道:“……你只需要知道,倘有一日,她殺了我,不必追究,是我情愿?!?
扶山掌門愕然。
再一眨眼,白茫茫的雪原上,風起霧涌,已經(jīng)沒有了仙君的身影。
一道大紅的旋風,卷起銀色如閃電般的鞭影,霸道強勢地撞碎厚重的冰層,從魔窟的入口殺入,狂妄地一路殺到最底層,留下身后一路被打得口吐鮮血的魔族人。
小魔女下意識留了手,沒有殺人,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竟然沒有殺人。
她狂放地一路闖入魔窟地底。
清澈的嗓音在魔窟里回蕩:“清虛仙君呢!把他給我交出來?。?!”
魔族人好他媽莫名其妙。
他們躲藏在人跡罕至的極北冰原,忍受酷寒和暴雪的侵襲,根本連清虛仙君的影子都沒見到,莫名其妙被女孩衝進來肆無忌憚暴揍一頓,一開始氣得傾巢出動圍剿勁敵,后來被暴打以后跪地求饒有苦難言。
一群魔族人以死作餌,引蘇厭進赤皇魔君當年傳下來的殺招幽火伏地陣。
誰知金戒光芒大盛,陣法中拔地而起的金色鎖鏈如游蛇般游竄,反而將他們倒吊起來,在空中甩來甩去,“咣咣咣”砸在石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