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最開始看房,陸呈錦就告訴管文蓁:“你喜歡就行。”
管文蓁慫,一兩千萬的決策不敢自己做主,每看一套房都把優缺點仔仔細細列出來,拿去問哥哥意見,但每次問到最后他還是那句話:“你喜歡就行。”
猶猶豫豫拖到第二年五月,她敢拿主意了,之前最喜歡的房子被人買了。
管文蓁領悟道理:機會不會一直等人。
但到九月份,市場上出現另一套房子,比之前那一套還讓她心動,設計師和她的品味完全一致,連花園造景都是她喜歡的樣子,最多換一兩個品種的植物,比如圓錐繡球換成無敵安娜貝拉。
管文蓁又領悟道理:人也不是只有一個機會。
她拽著陸呈錦:“我要買這個!”
陸呈錦:“買。”
陸呈錦簽合同時,管文蓁在學校上課,但她設身處地,代入感極強,仿佛是她自己買房。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一跳。
“哥哥的就是你的”,這種話她聽了四年,終于量變引起質變,潛意識里信以為真,一時間竟然能與陸照淵共情,理解他為什么不想老實上班。
老實上班能有什么成就?以前她覺得自家條件不錯,東城五套房,西城還有兩套,可七套加起來的市值遠不足哥哥這套的二分之一,她父母全部財富積累也買不起這一套房。
她和哥哥在一起,原來一步登天了。
那還有什么必要上進,她就快快樂樂玩到畢業,等著哥哥給她找家公司掛職就好。
不能這樣想,陸照淵不也在上進。
但照淵上進他爸才會給錢,不然畢業后每月只有固定生活費。
她不一樣,哥哥只要求她聽話,之前她自己找實習跟他吵架,要出差跟他吵架,她何苦沒事找事。
不能這樣想,她讀了這么多書,不該膚淺成這樣,可是……
人想墮落的時候總能找到許多借口。
大四上學期,學生們都要選擇明年去向。
管文蓁和程寧商量:“我想先工作,再看情況決定要不要繼續讀書。”
程寧知道外甥能為女兒兜底,工作差不到哪里去,便道:“行吧,以后想讀書再申請也一樣。”
叁位鵝朋友則都選擇繼續讀研,最后一學年的首要任務是享受本科生活,但凡有機會就出去玩,志在畢業前游遍五十州,過得無比瀟灑。
鵝朋友的朋友們更瀟灑,不瀟灑也玩不到一起去。友情經過幾年沉淀,圈子里的異類早被排擠干凈,剩下些志同道合的富貴閑人。
這年萬圣節,有人在加特林堡租了小木屋開趴,請鵝們去玩。
小木屋不是真的小,有七間臥室,共招待十二位客人,晚上全員端著啤酒在娛樂室打桌球,有人起個話頭:“你們畢業留這兒嗎?”
“不。”半數以上都這么答。
有要回國接手生意的,有想家的,有單純受不了這里想換個國家待著的。
“這兒生活太粗糙了,我想去東京。”
“香港也挺好。”
“不會講粵語。”
“講英文咯。倫敦也行,或者新加坡。”
“倫敦天氣不好。”
……
聊著聊著話鋒一轉,開始嘲諷“desperate”寫在臉上的留子,說他們崇洋媚外,不能留美跟死了媽一樣,笑死人了。但最可笑也不是拼死拼活留在美國的學生,而是到處當“ass-kisser”還留不下來的學生,他們的絕望實在太好笑了,就這點本事為什么要出來留學。
忽然有人想起來了,問管文蓁:“你在找工作?”
管文蓁:“嗯,還沒找到。”
“有offer嗎?”
“還沒有。”
“你都沒有?今年找工作這么難嗎?”
“是挺難。”
“那你怎么辦?”
“不知道。”管文蓁注意到所有人都在聽她說話,頗不自在。
曾許心忽然插話:“你問她沒有參考意義,她就找著玩呢,你問她投了多少簡歷。”
“多少?”
“十一。”
“十一份你說個毛線!”
大家哄堂大笑,慶幸是十一不是一百一,“desperate”的人不該出現在這里,不然他們說話都要小心,那多掃興。
管文蓁環視一圈,開始懷疑人生:難道大家都不用找工作嗎?難道不需要找工作的人才是多數嗎?那她還要接著投簡歷嗎?
投簡歷可能收到面試,去面試就會被朋友知道,面試之后收到offer也罷,收不到就會計入失敗池,顯然社交地位和失敗池大小呈反比,除非最后能絕境翻盤,但萬一翻不了,就會社死。
社死也沒關系,但同時擺在她面前的明明還有一條康莊大道,只要依靠哥哥,她可以永遠保持毫不費力的姿態。
她渴望保持不費力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