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回到了應該的位置。
姜柳芍意識到,離開并不是一個難以接受的選擇,因為人的環境的確會影響很多,她想,也許她會因為這樣一段荒唐的戀情而變得嬌氣,不再適應以前那種枯燥的生活。
然而,事實證明,她依舊兩點一線地穿梭在工作和出租屋,依舊在下班的路上拐進常去的小攤,站在簡陋的塑料棚子下,用手機付款,買幾樣便宜的路邊攤小吃,狼狽地用牙簽刺著熱騰騰的食物,一口接一口地吃,路燈的光從棚頂穿過,打在油膩的塑料袋上,那些細小的蒸汽在冷風里迅速消散。她在角落里找到一個沒有人靠近的位子站定,任由熱氣撲到臉上,帶著食物的香味,連同空氣中氤氳著的、伴隨著油煙的寒冷空氣一起吸進肺里。生活仍然是一盤需要她精打細算的賬,數著每天的支出和收入,挑選最劃算的購物平臺,算著每個月的房租和零碎的開銷。晚上回到家,姜柳芍會坐在硬邦邦的最便宜的宜家椅子上,把今天買的東西攤開在桌上,挑挑揀揀,認真算好每一塊錢的去處。
她依舊每天從熟悉的車站擠上公交,又在熟悉的地點下車換乘地鐵。早晨的陽光透過城市的霧靄,從車窗外照進來,灑在她的臉上,連同車廂里其他人一起,靜靜地被晨光包裹。車廂里充斥著清晨的冷空氣,汗水味、香水味和洗滌劑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揮之不去。清晨熬夜加班的疲憊從空氣中散發出來,散落在人們的臉上,眼角的青黑色依舊頑固地留在那里。她靠著車窗,盯著飛速掠過的街道,視線隨著樹影閃過,卻沒有停留,心思被地鐵的震動晃得有些模糊。那些飛快而規律的瞬間把她拉回現實,但又沒有完全帶走她的困頓。地鐵呼嘯而至,門打開,冷風從門口涌進來,推著人群的身影走向門內。擁擠的腳步聲如潮水,步伐緩慢卻有力。姜柳芍被人群推著往前走,身體隨著身旁的人擠進車廂。站在車廂內,她抬手抓緊吊環,身體隨著列車的節奏晃動,腳尖努力點地維持平衡。車廂內,空氣愈發沉悶,肩膀偶爾被背后的書包碰到,肘部有時無意間蹭過陌生人的衣袖。身邊人的呼吸聲、低語聲交織在一起,混合在列車的軌道聲中,耳朵里傳來一陣輕微的嗡嗡聲,像一層無形的幕布籠罩在她周圍。
地鐵車廂、公交站臺、藥廠的車間,每天這樣周而復始。她穿梭在這些地方,像是生活中的一個格子,格子之間有固定的通道,每一步都走在那條被無數人踩過的路上,路過的風景每天看似不同,但其實每天都一樣。她的動作和思緒都機械而規律,每一個步驟不需要過多思考,只是本能地重復。
她不免甚至會認為有人會在背后閑言碎語一番——比如同事們在茶水間聊天時可能會問:“怎么最近沒看見你那有錢的男友啊?”她想象著她們的語氣、眼神,帶著笑意的好奇,還有那些話背后的隱隱的興味。姜柳芍在一旁默默地聽著,心里有一種不易察覺的緊張。她在公司里從不多說關于黎成毅的事,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曾經交往過的那個有錢人是現在那個要收購他們藥廠的大集團的少爺,那些片段零碎、模糊,已經被時間抹去鋒利的棱角,變成一些無關緊要的閑談。
她偶爾會想象自己和黎成毅在藥廠的走廊里打上照面,黎成毅穿著西裝,夾著公文包,步伐依舊沉穩,目光不帶任何情緒。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或許他還會用那種表情看她——不是責備,也不是憤怒,只是一種平淡的、毫無波瀾的目光,對于她的選擇的輕蔑,不解,或者說,他的眼里根本沒有她。她想著,黎成毅的步伐不會有任何停頓,依舊和以前一樣干脆,甚至連回頭看她一眼的余地都不會有。她只會看見他的背影慢慢遠去,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發生。真相總是如此簡單,再多的猜測也好,預感也罷,最終一切都回歸到了原來的軌跡。那些過于夸張的焦慮沒有出現,她以為自己會再次陷入那些記憶的糾纏中,但實際上,一切都顯得如此平靜。她發現,辦公室里的同事們對于她的私人生活并不感興趣,每個人都忙于自己的工作,偶爾會有幾句不痛不癢的閑聊,但并不會有人刻意追問她的感情狀態,唯一出現過的探究也只有自己運營的那個賬號下面的評論會有一兩句:“怎么換房間背景了?”這類的詢問。那些她曾經擔心的、設想過的、甚至隱隱害怕的場景,從未真正上演。
黎成毅也幾乎再也沒有在藥廠出現。他確實很忙,從這一方面,姜柳芍的確過于苛刻計算過一件事情——他曾經確實為了她做出了讓步,曾經試圖通過他的方式彌補些什么,但姜柳芍現在再去深究這些占比的多與少,都顯得不再重要。這些曾經讓她失眠的細節,如今想來不過是她在那段關系里消耗的多余情感,是一場消耗戰,帶著不甘和報復的意味,幾乎是她自己在和自己的過去糾纏不清。她對自己過度的在意感到疲憊,那些執著的追問和琢磨,似乎只是在為自己的痛苦尋找出口,仿佛只有通過貶低黎成毅的“仁者之心”,她才能夠為自己爭取一點心理上的勝利。
當她再次躺在那個樓間距狹小、采光不佳的出租房間的床上時,姜柳芍難以置信地發現,自己的心終于平穩下來了。那些曾經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