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飯店里等菜的時候,她望著窗外的風景,行人匆匆,車輛穿梭,一切都在無聲地展開,腦海里卻一直在走神,想的一直都是剛剛那幾句話,思維轉來轉去幾下就突然想起來了女醫生的名字。應該是叫黎欽是他妹妹,姜以前打工的時候那些人圍著女孩小欽小欽地叫。但她其實應該要比人家還要小,當時估計人家都已經準備要進醫院工作了她還在摸爬滾打為了還助學貸款東忙西忙等著自己畢業論文能過審。現在也還是好不容易倒是最終還完了助學款,靠著寫畢業論文時和導師打好的關系,終于軟磨硬泡不要臉地進到了藥廠里做研發打雜的。要補上的內容和專業知識很多,最開始的那幾周真的是煎熬,一邊實習一邊又要回學校和導師扯皮,連軸轉到甚至吃飯的時候都很少,一個月算下來竟然花銷都少了很多。她倒是也有過做醫生的想法,最開始有這樣的思維也不是因為什么救死扶傷很偉大,也僅僅聽別人都說這個職業體面又是鐵飯碗,但是選擇專業的時候她媽媽在她能力范圍內把所有能問的人都問了,任何和醫學相關的專業都被從候選名單上劃去——因為時間太長,而自費實習又的確是一個需要值得商榷的點。姜母一開始并沒有放棄,母女倆坐在茶幾面前,電視上播抱著帶著雜音的天氣,上面蓋著蕾絲花布料,那雙cao勞過頭的雙手在紙上寫著字,青筋凸起,皮膚松弛,關節腫大,陽光灑下的陰影擋住了她的視線,在黃色透字的紙張上留下痕跡,直到那雙手開始往下一行寫的時候,她才看清上面的字跡。“想去學醫嗎?”姜母問,紙上第一行是醫生,第二行是護理,接著又是她嘴里說的熱門專業,計算機,機械,甚至還寫上了金融,“學出來了就好了,找得到工作,薪水也不低,哪里都能找到一口飯吃,就算你回到這個破爛地方也不愁。”“可是媽,今天伯伯不是說要讀到博士,就算出來了規培也要自己給錢。”姜母看向廚房,隔斷旁邊掛著一個小簾子,每次拉開的時候,白色掛環摩擦著撐桿,發出刺耳的聲響。她的目光似乎透過了掛簾在廚房里翻箱倒柜,掃過擺滿調味瓶的櫥柜,上面的標簽有些已經被染色,接著是沾著油漬的爐灶,然后又在往冰箱看:里面放著自己才從菜市場買好的菜:雞肉,雞蛋和西紅柿,外面餐桌上放著一大袋水果,夏天的西瓜還有很甜的蜜瓜,以及另一小袋甘蔗。她的筆一直抵在黃色的紙上,沒有動作,在這些專業的最后留下一個明顯的,突兀的黑點,好像是一個擴大的句點一樣。姜柳芍隨著她的目光掃過這些陪伴了她18年的物件,她對于這些東西有太多的回憶以至于幾乎想不起來能夠說出哪一個。上午的陽光灑滿整個公寓,窗外還有被風吹起的樹葉,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在陽光的照耀下,空空的掌心反射出柔和的光芒,像是在發光。她當時并不知道母親在看什么,她以為自己會離開這些瑣碎的柴米油鹽,直到今天她才明白,當她的母親轉頭說出那句話時:“再多幾年罷了。”搖了搖頭,好似從這些物件里看見了另一個姜柳芍。但事實卻另一種好笑,她沒有選擇任何一個被寫下的專業,在那個所有人都在瘋玩的夏天,第一次被拉著去網吧,那些男生湊在一起圍著一個電腦屏幕大呼小叫,她覺得吵,找了個離他們遠的位置坐下,在手機上隨意刷著消息。那時候大家都還是剛從高壓學業生活下鉆出來,對于各種娛樂活動都有著歇斯底里的欲望,她的手機也是這時候才換成了流暢的觸屏機,以前那個充話費送的,光是多拍了照片都卡。她匆匆刪除一個又一個的網頁:哪些專業是好就業的?又或者是:最有前景的幾個專業,前幾天去母校的時候,作為幾個考上前5大學的學生之一,她自然而然被關照了很多,辦公室里老師們對著她祝賀又東一句西一句地拉著她問以后的打算。“學什么?”她班主任又把她的成績表拉出來看,從高一到高三,每一次的期中,期末甚至還有高三的月考,“你生物很好哇,怎么不去學生物呢?”但生化環材都是天坑,她那時候對于這個天坑的概念倒也沒有太多認識。在高一時,她對于生物倒也沒有太多興趣,相對來說似乎要輕松很多,對于“dna分子的基本單位是脫氧核苷酸”這一類的內容她也根本沒有仔細去深究,只不過是因為有人建議她去把這個科目作為優勢科,她之后也就花了更多的時間,也算不上說是熱愛,不過至少有喜歡了。但除了生物也找不到更多的出路,似乎每一個其他選項都不適合她,于是后來在網上又看到生物大類里細分的生物技術,跟著“21世紀是生物的世紀”這句話就真的去學了。午夜時分睡不著時,躺在宿舍床上看著光禿禿的上層床板,她也偶爾會想起自己高三那年匆忙的決定,白天忙著應付學校的課業,后來越來越來多的閑下來的時間都要跑去打工或者做兼職,回到宿舍還有作業要補,一來二去對于母親遺留在本子上的突兀黑點也都完全忘記。在夢中也會有荒誕的場景,她真成了醫生,對面病人說出來的可笑的病狀:腦袋被人打開了,流出了一灘綠色黏糊液體,或者自己的手伸進病人的腹部,抓出一團黑色的霧氣,她還能非常有邏輯地點點頭對于自己接下來的胡編亂造給出了肯定。當然,這些東西醒來之后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別遺忘,她到底也真的不覺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