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風往李宛慎處掃去。手下會意,沖上前攫住兩名廠役往地上一擲,將刑具從李宛慎雙手解下,攙扶她坐去一旁。
魏蘭山道,“上了天潢玉牒的郡王正妃,一無圣上旨意,二未問明掌印大人準允,誰給你們的膽子擅自刑考?”曹鈺心下只說晦氣,嘴上支吾推脫,雙眼瞟向司禮監秉筆太監陳進忠派來的珰頭。魏蘭山也看見坐在后面聽案記錄的宦官,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有陳廠公當的好靠山,給的好膽氣,所以無崇無卑,矯詔殘害宗室?”珰頭拱手笑道,“百戶大人言重。所謂事急從權。東廠為圣上差遣,鞠躬不敢息,上有諭,便宜施行,上來以聞。矯詔二字,恕不敢領受。”
魏蘭山笑道,“難道圣上也敕諭爾等起滅詞訟,倒置是非,構陷袁大都尉?”
袁宗廷指尖兒撥動白玉扳指,唇邊笑意瘆人,“既然上趕著找si,我就成全他。”
珰頭、曹鈺當即變了顏se,不意他竟冷眼袖手他們對樂平王妃施刑,在外頭竊聽了許久前的話語。二人豈有不懼袁宗廷之理,故而趁夜里,支開看守的錦衣衛獄卒,方完密活動鍛煉。珰頭乃陳進忠臂膀,惟提督太監指令行事。曹鈺則是狗急驀墻。雖然誥承帝一概申斥差官陸銘、丁建羽、趙如瑛、陳榮和曹鈺五人走失妖道凌燾初之罪,曹鈺是宦官內臣,代表皇帝出行辦差,此項其實g連不大,蓋械送犯人進京乃指揮使陳榮之主責。但出京前,誥承帝召見,敕其領東廠番役必定查明薛氏si因。曹鈺耗費多時未能勘驗究竟,二罪并罰,料想斷無幸理,所以與陳進忠串通一氣計算袁宗廷,將薛氏之si推賴于他。
婢妾奴仆之流地位微賤,詞訟難以撼動堂堂錦衣衛掌印,樂平王朱盤壤是持涂金銀冊、銀印的皇室貴胄,無皇帝明旨,曹鈺和陳進忠不敢妄動,幾位王府小姐年幼懵憧,供詞不足以取信誥承帝,惟郡王妃身份貴重主理后宅,言語可靠最是合適。一旦拿到李宛慎證詞,則大局定矣。袁宗廷縱不坐罪謫戍,必難再怙寵恃勢專權,陳進忠拔出帝側r0u中刺,眼中釘,曹鈺也可將功折過,從輕處置。
曹鈺等人被魏蘭山一言拆穿,當即亂了分寸應對不似往日。照資序論,少監從四品,與魏蘭山正六品百戶差了好幾級別,為何反十分忌憚魏蘭山?魏蘭山也沒甚尊卑禮讓。這里頭也有個緣故。
魏蘭山身任北鎮撫司僉書。北鎮撫司秘密偵緝,專理詔獄,治獄所得的供狀,可以越過錦衣衛堂上官直達天聽,猶如士大夫頭上之緊箍咒。北鎮撫司鎮撫官雖居五品,顯官勛貴不敢輕視,其官見掌衛,行半屬禮,自稱“錦衣北堂”,威儀與堂上官等。北鎮撫下僅設僉書一名,無品級卻理刑管事。南北鎮撫司僉書是堂官的必經之階。事實上,魏蘭山正是袁宗廷屬意之下一任北司鎮撫,已在誥承帝陛前掛了號的。如今的鎮撫官紀羽,因功升為正三品都指揮僉事,年后調四川都指揮使司,暫時仍在北司掌刑管事,寄祿支俸已遷至都指揮使司。
魏蘭山傳達了袁宗廷指令,將李宛慎挪去東司房監舍,又打發人傳一個大夫,悄悄的從后門進來替她醫治。畢竟在善榮跟前有名兒的人物,她慣是心軟的,落了殘疾恐不落忍。
曹、珰二人借故的自去了。陳榮稍后得到消息,唬的魂飛天外,惶悚yi,b那倆人更甚。他沒有親自出面,指使旁的人將看守獄卒遣走絆住,忖度過后縱推了人出來頂罪,以袁宗廷的手段,查明是一時一刻的事情,與門客、心腹商議一番,趕在袁宗廷發難前,急赴建昌侯府分辯請罪。
陳榮來到前,袁宗廷已得知事情始末。他從善榮院子出來,去往前院外書房,韓勝、魏蘭山,包括他師父紀羽在內一g錦衣衛親信軍官已在廳上等候多時,見面連忙跪接。
明初有跪禮,洪武皇帝以其為胡禮,作廢。洪武四年十二月,詔定官民揖拜禮。除重大場合跪拜行禮,日常覲見,大臣行揖禮即可,即便草民見到官員,也不需要下跪,僅拱手作揖以敬之。皇明養士之氣,有功名的士人可仗劍而行,漢唐宋明皆如此,非蒙滿夷狄王朝可b。也有例外:囚犯見堂尊,須跪在“明鏡高懸”的公堂上;官員品級相越四等者,則卑者拜下,尊者坐而受禮,有事則跪白;凡司屬官品級亞于上司官者,稟事則跪。
袁宗廷心下疑惑,“好大陣仗兒,你們有要緊事兒?起來說罷。”堂皇坐到黑漆嵌螺鈿五爪蟒紋楠木大案后面。魏蘭山踏出一步拜下,回頭四顧一看。袁宗廷將眼一瞥書房里伺候的幕賓和小廝,眾人立刻往門外退去。外面仆役閑人一并肅清,數十錦衣衛校尉佩刀凜然侍立。魏蘭山方一一原本稟報今晚樂平王妃獄舍見聞。袁宗廷沉y半刻,問向紀羽,“鴻漸既來了,自然是查清了底細。”
紀羽紀鴻漸掌管北鎮撫司多年,陳榮饒是繞了幾個彎道慎密規劃,在紀羽眼皮子底下還是露出馬腳來了。紀羽將個中情由呈稟,又跪下告了不察之罪。袁宗廷抬抬手讓他起來,“鴻漸多慮。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何況是家賊。”慢慢的笑著,“是不是這兩年我太心慈手軟了些,所以下頭的人都把我當菩薩?”地下諸人哪里笑的出來,惶急的一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