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宗廷垂眸微微一笑,道,“天家父子相得,天下臣民之幸也。”
地上一行nv人以為侯爺傳召錦衣衛太爺系為鞫審問責,說不得仍要攆逐出府,驚得兩gu戰戰,孰料魏蘭山與他們說起一個卷宗。
誥承十一年,延平府下轄尤溪縣一程姓婦人與外男通j,宗族開祠堂執程氏“沉潭”極刑,程氏二婢被發賣,其中一人逃了出來擊鼓鳴冤。當地縣尊犯難束手,蓋因主家以調唆主人罪剪去婢nv舌頭,不能言語。婢子日常伺候主母些須識得幾個字,然雙手被打折又失于療理,手指骨頭長壞了,無法執筆書寫。錦衣衛偵知此事,命衙門取來紙張,凡案卷所涉人事等打亂了,或真或假摻混,一概抄錄其上,并逐句示問婢nv,婢nv以點頭、搖頭稟知。原來與人私會的是另一個婦人周氏,被程氏與其婢nv無意撞見。周氏害怕丑事敗露,反咬一口,誣害程氏失德。周氏姑舅姥爺正是該地宗族耄老,二人交通欺罔,致程氏冤si,又立b程氏夫家打殺發賣知情之二婢。宗老與周氏一并被捕入獄,問招明白。六科十三道復核案情后以二人窮兇極慘,b擬故殺律斬。上從其議。
彼時眾人已聽呆了話,魏蘭山話鋒一轉,道:“可見百密一疏。貼身服侍小姐nn們的丫鬟媳婦見識不同尋常下仆,大多識字伶俐。倘或當時將婢nv雙眼一并損毀,口不能言,手不能寫,目不視物,便是聰慧剛毅過人,過后亦無從指證。”周嬤嬤等人聽了這話,如雷轟電掣的一般,涕淚并流,磕頭告饒不迭。
袁宗廷將此間交予魏蘭山料理兀自去了。他領皇命辦差,返京理應。他已有四十五春秋,與馮敬年歲彷佛,看去卻像是兩輩人,皮膚極白,光滑不見一絲皺紋,細長的眉眼,高顴骨,薄嘴唇,相貌英俊略顯苛厲。司禮監秉筆太監陳進忠躬著身侍立大案一側,口齒舒徐,啓述各部公文奏議。
誥承帝頭往后靠向寶座靠背,大拇指撥動手上的伽楠香鑲金粟壽字十八子,慢慢說著“如擬”、“再擬”、“已知”、“駁回”等語,眼皮子微耷,目光淡淡的帶些許疲懨。
“沒用的j1annu!如果你沒法子和建昌侯常相共處,朕就另指一個中用的。”
陳進忠正秉筆代為批錄,見帝起,自案后踱出,忙將朱筆恭謹擱置白玉雕龍筆架上,跟去身后,“萬歲爺?”誥承帝身型峻挺頎長,b陳進忠足足高出一頭有余,他瞥一眼殿外明晃晃的日頭,吩咐道,“你去前面看看建昌侯進g0ng不曾,將他迎來,請到東暖閣。”
建昌侯胡同位處皇城西南方向,毗鄰提學察院衙署。袁宗廷與馮敬自西華門進入g0ng城,沿著外朝西路往北行。陳進忠剛從乾清門西側內右門出來,袁馮二人抵達隆宗門。隆宗門在乾清門前廣場西側,與東側的景運門相對而立,是外朝進入內廷的禁門。乾清門乃紫禁城內廷正g0ng門,天街往南依次是外朝三大殿:謹身殿、華蓋殿、奉天殿。
紫禁城城門以內上直禁衛是錦衣衛,余二十五衛親軍守衛皇城各門及城墻外區域,故執守隆宗門的校尉沒依照規制查驗牙牌,反而率先向袁宗廷拜揖行禮道,“大都尉。”陳進忠見狀暗暗蹙眉,隨即滿臉堆笑迎上,先向馮敬見禮,因馮敬既是司禮監掌印,又是前輩,且二人年紀相距甚遠,乃口稱“師父”。馮敬笑回道,“陳廠公。”陳進忠識文斷字,機敏善對,甚得帝寵,兼任東廠提督太監一職。陳進忠笑著與袁宗廷拜揖,“袁侯爺。奉萬歲爺命,請侯爺去東暖閣覲見。”袁宗廷神se淡淡,點了點頭,一眼沒看陳進忠,越過他,昂首大步去往乾清g0ng。馮敬緊隨其后。
陳進忠站在當地,瞇起眼盯著袁宗廷高大異常的背影。
他是宦官里少有的識字通文的,生得眉目清秀,很快入了誥承帝的眼,留在身旁伺候,又兼擅于揣摩帝王心術,短短數年,已升為司禮監秉筆太監,更被誥承帝任命為東緝事廠掌印官。他得勢時猶未滿二十,如今還不到而立之年,正是年輕氣盛,意氣風發的時候,一心發奮朝上,誓要作一番事業,揚名天下,豈料在袁宗廷身上多次碰壁。
成祖最初設立東廠官署,本就有約束、監視錦衣衛的意圖。鎮撫司作為衛內機構,按明制,不能主動接受詞訟,錦衣衛北鎮撫司審理衛外案件皆由圣上指定,即詔獄大案。東廠只對圣上負責,無需司法機關g預批準,可隨意監督緝拿臣民,故而權力更在錦衣衛之上。敬宗一朝,東廠儼然成為領導錦衣衛的上級機構,督主統轄整個廠衛,權勢滔天,無有掣肘者。陳進忠理所當然以為自己的地位也能凌駕袁宗廷。現實卻并非如此。
按制,行事校尉偵辦的案件須交鎮撫司審理。東廠主要行走人員也來源于錦衣衛校尉,故東廠所獲大小不法者,亦拿送北司,再鞫情由,方可移交貫城刑部的別稱。北鎮撫司審訊權于衛所之外,審訊結果直接上達天聽,錦衣衛堂官原無權過問。陳進忠掌管東廠后,驚覺袁宗廷在錦衣衛積威之重,幾可獨斷乾坤。北司以理刑拷問,鍛煉完密為由拒絕東廠提審犯人,卻對袁宗廷俯首貼耳。也就是說,他難以cha手北司事務,袁宗廷卻能任意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