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廳暖和,梁聞早就脫下狐裘,雙手捧著茶盞靜坐,里面冒出的氤氳熱氣噴到她蒼白的臉上更添一縷柔弱。
“聞聞,我爹爹來了,快讓他幫你看看。”時雨掀簾從外面進來,后面跟著高瘦的孔覆,時雨跨過門檻時,孔覆怕她摔倒伸手虛扶一把。
兩人一前一后,場面和諧,與梁聞剛進門之時大相徑庭,阿濛靈動嬌俏,孔先生挺拔俊美,梁聞心中浮上一絲怪異之感。
梁聞生于簪纓世家,從小見過美人無數,她第一眼看到孔覆時也驚為天人,內心不由贊嘆其容貌不俗。一身樸素青衫非但不掩光華,反而與他淡然溫和的氣質相得益彰,尤其一雙淵沉眼眸,有種奇妙力量,光是被他看著梁聞就覺得自在平靜。
單論五官兄長梁閱不輸于他,可哥哥的容貌作風皆張揚華麗,比之眼前一身道骨鶴形、沖淡內斂的孔先生來說,性子沉靜的梁聞私心覺得兄長能勝他的只有較輕的年紀。
孔覆是長輩,他一進門梁聞就起身讓座。
“不必拘禮,請坐?!笨赘舱泻袅郝勛?,取來脈枕坐到她對面,“我先幫你看看脈。”
梁聞伸出左腕放到脈枕上,孔覆把脈沉思許久,“請換右手。”
把完脈后孔覆來不及收起脈枕,時雨就抱著他的胳膊急急問道:“爹爹,聞聞的身體怎么樣?”
心急火燎的小東西惹得孔覆不禁莞爾,柔聲安撫,“別著急,不嚴重,爹爹還有話要問?!?
孔覆問得很細,除了梁聞平日飲食作息,用何種藥,分別用了多久外,還問她生于何時,所居住的房屋朝向等等。
“你平日用的多是進補之藥,這些靠服用的補藥只能為輔,能養人一時卻不足養一世。上藥身中神氣精,要養身還需自身臟腑調和、血脈通暢,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人的筋骨也同樣要時?;顒?,我教你一套身法,你可每日晨起練一練。
不要因為怕受風就閉門歇戶、藏于閨閣,這樣身子只會愈加虛弱,刺骨寒風傷人肌骨,和風、惠風卻能使人身舒體暢,無事之時可多出門走走。
前面說的只是日常保養之法,你的身子光保養不行,另外還需用一些其他藥和針灸,藥我現在就可抓來給你煎服,針灸的話稍后我教給雨兒,讓她為你施針。”
耐心說完孔覆就出門去藥房抓藥了,時雨拉著梁聞的手道:“我爹爹都說你不嚴重了,按他說得做,身子一定會健壯起來的。”
“好,你回京之事和孔先生說了不曾?行李收拾得怎樣了?”兩人前后變化,梁聞猜測是因為阿濛要回家的事。
聽到這個時雨一下子泄了氣,喪著小臉道:“聞聞,我不想回去。我是在山野長大的,過慣了這里自在無拘束的生活,不想回去被深宅高院禁錮一生。”
梁聞腦海浮現方才他們兩人同處的一幕,猶豫一下,問道:“你不想回去的原因除了不想受束縛,可是還與孔先生有關?”
時雨心里一慌,怕有損他的聲名清譽,不敢讓梁聞知道自己喜歡他,“那當然了,爹爹那么辛苦將我養大,疼愛我那么多年,結果我長大后扭頭就跑,都沒孝敬過他一天,我都替我爹爹覺得不值,所以我要留在這里孝敬他?!?
梁聞一臉憂郁擔心,“可你總要嫁人的,何況家中外祖他們也在等你回去盡孝?!?
“那那我就嫁給孔嘉好了啊,而且我本來就跟他有婚約的,我嫁給他也不用搬家,正好方便我孝順我爹爹?!睍r雨扯出孔嘉來應付梁聞,實際上她一點都不想嫁給孔嘉,那樣的話她和他之間本就相隔的萬丈溝壑會更淵深,至于家中祖父和父親,則是絕口不提,干脆繞過這個話題。
若是孔覆知道他的小東西如此“孝順”,不知會作何感想。
梁聞喝過孔覆煎好的藥,時雨按照孔覆的指導為她施針結束時已快到申時正,梁閱的夫人嚴氏派人來接她。
“聞聞,你明天來的時候一定要準備好換洗衣裳和用具?!?
梁聞需要每天按時施針,青石鎮到溪寧縣近一個時辰的車程,按理應該讓她留宿,可時雨惦記著入夜后繼續找孔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只好狀似戀戀不舍地送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