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蘢還朝著下面看去。樓主將她帶到一個沒什么人的空曠郊野之地:“來吧,剛剛不是拿劍對著我嗎?你的劍術都是我教的,讓我看看長進了多少?!爆F在只有他們倆,苓蘢不想拿劍對著他,畢竟樓主對她有恩。“不動手?好,那我告訴你,今晚要是你贏了,我就饒了他和他全家老小。要是我贏了,我會殺得他們一個都不剩,不留一個活口!”他憑什么僅僅因為她不聽話就要連其他人一起都殺光?苓蘢被他這句話逼急了,拔出劍,將劍鞘扔到一邊,一個劍花向他劃來。刀刃和刀刃碰撞的聲音在空曠的郊野顯得既冷又刺,比起苓蘢的進攻,樓主的防守顯得太過輕松。“你不想殺我,所以你的劍才這么輕?!薄翱赡悴幌霘⑽?,死的就會是他,那也沒關系嗎?”苓蘢不懂,他為什么要這么逼她,為什么非要問出一個結果來,他到底要她承認什么,他不是已經知道她喜歡徐謹禮了嗎?她憤恨,劍風更加凌厲,一招比一招更認真,更快。“這還差不多。”她真的開始用上了殺招,哪怕樓主對上她仍舊顯得那么輕松,但是她的脾氣被這一招招給磨出來了。所以,當她下一劍刺進樓主胸膛的時候,她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她立刻想松開手,卻被樓主握住手,又往里刺進幾分。他把她抱在懷里,拿出一個一個玉符給她,在她耳邊輕聲說:“苓兒,這是千機令,有了它,你就是下一代樓主。”苓蘢懵了,為什么他要這么做,為什么要讓自己殺了她,為什么還要把樓主之令給她?她還沒有感覺到心臟傳來的疼痛,直到他開始逐漸從她懷中滑落。八年的點點滴滴,不是說沒就沒的,哪怕她喜歡上別的男人,但是樓主和別人不一樣,她從沒想過要殺他,從來沒有。“為什么,為什么?”她抱著他,開始哭泣,“我帶您回去,立刻找千醫圣手給您治。”男人被她抱在懷里,面具下的血絲已經在順著脖頸流下去,他慢慢說著:“來不及了,國師要把我的命賣給那些文臣當作和解的條件,我其實早就被他們盯上了,這不是你的錯?!薄斑@只是一個局,他們嫌我不好控制,所以要換人了,無論契機是什么,其實都不重要,只是想我死而已。他們需要有人與我反目,才會選這個人上位,所以我想讓你坐上去?!薄败邇?,這個位子不好坐,不過你坐上去,他們不會對你下手,你得學會裝得軟弱一點……要是你實在不喜歡這些,我房中那個柜子里,有我為你準備的銀票、首飾、地契……離開易真樓,過你想過的日子也可以,這件事我也已經辦妥?!薄澳莻€徐謹禮……苓兒,不是我心胸狹隘……但我必須告訴你,他的身份和面容都是假的,不要盡信?!避咛d突然被接二連三的真相砸得心臟生疼,大腦發懵,淚流不止。樓主伸出手去摸她的臉:“苓兒,我就問你最后一次,你難道就沒有過一點愛過我嗎?難道……我一直以來對你所做的事,都是強迫嗎?”竟然什么都是假的,苓蘢答不上來,她的心好亂,她不知道現在該怎么反應。男人又笑了笑,這回是真的苦笑了,笑得開始咳嗽,脫離她的懷抱,面具后的下巴上不斷有血向下滴。他笑得嘶聲力竭,隨后像是不甘心,輕聲念叨著:“要是……要是我說,那一日,救你的人是我,你會不會……沒有這么恨我?”苓蘢猶如雷亟:“什么?”男人沒能回答他,頭直直朝地上栽下去。她連忙過來抱著他,叫他樓主,男人已經咽了氣,沒有半點回應。她像小時候被欺負了只會找他哭那樣,埋在他的胸膛里,慟哭不止。為什么?為什么什么事都瞞著她?為什么要大費周章做這么多卻從來不告訴她?苓蘢的淚水直到天亮,才在他的衣衫中流盡。她略微抬起身,去揭那張他從來不拿下的面具。他的另一半臉,全是燒傷,一直蔓延到脖頸之中。而另一半,和那個她喜歡的徐謹禮,長得一模一樣。她嚇得手中的面具脫落在地,不是因為燒傷的那一半,反而是因為他完好無損的那一半臉。他說那日是他救了她?難道她那天朦朦朧朧間看到的全都是樓主?她知道樓主的易容術出眾,然而卻從來不喜歡用,一直以面具示人。他到底瞞了她多少事?她到底誤會過他多少?沒有人再能回答,什么都來不及了。而苓蘢還不能夠就這樣結束,她還要帶他回去。她要帶他回易真樓,他是易真樓的樓主,再怎么也要回易真樓安葬。她給他重新戴上面具:“樓主,屬下送您回去,也是我……最后一次護送您了……”她背起他,看著冉冉升起的太陽,好像火焰,把那些過去就這么燒死。隨之熊熊燃起的,還有一個同樣灼熱的念頭,叫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