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那么可怕。
這是她和顧澤心中同時浮現的念頭。
她深吸一口氣,猝不及防被難聞的氣味嗆得連連咳嗽,連忙扶了一把旁邊的金屬欄桿,黏膩的觸感使她觸電般縮手。
最難的,居然是適應臟亂差的環境。
“簡直是生化武器。”
“你會洗干凈衣服的對吧?”
她慎重地看向顧澤,顧澤同樣慎重地看向鐵籠。
“阿煜,直接扔吧,求你了。”
“……”
她再次靠近,只半步就能踏進鐵籠的門。
比起痛苦憤怒,她更多是感到陌生。
——她曾在這里,經歷過什么嗎?
她記得,她全都記得,可她觸及不到作為主體所知所感的一切,她像在另一個緯度,高高在上的觀看、知悉、點評。
“啊,真可憐。”
她該這樣評判嗎?
她看見那個身影,目光不在赤裸的軀體上,在她拼盡全力勉強攥緊的拳,在她畏懼又憤怒的眼神。
她憤怒什么呢,憤怒有人傷害她。
她畏懼什么呢,畏懼死亡。
對了,她怕死。
死亡代表終結,代表一切痕跡被抹消,她的身體也許會漸漸腐爛風化,也許會被烈火燒成灰燼,她的思想肯定會瞬間消逝,她最重要的部分湮滅了。
“所以我應該害怕,我可以害怕。”
那天之后,她每一次對身體失去掌控的恐慌感,其實都是畏懼死亡的投影。
她無法掌控局面,代表有人能殺了她。
她應該害怕的。
然后呢,那個女孩,她,她是怎么想的。
死亡不會讓痛苦消失,只會讓痛苦成為這條生命最后的顏色,于她而言太滑稽可悲了。
她想要活下來。
不是為了譬如報仇什么的,她想活,她想活著,她必須活著。
再然后呢?
她開始謀劃,怎樣增加生還的可能,怎樣爬起來宰了這些人,她評估自己的身體狀態,她尋找方寸天地里最合適的武器。
對,這是對的,她很理智。
她看著她用目光測距、她能活動的身體部位越來越多,她像真正的捕獵者那樣,舍得下餌,有耐心,效用最大化,一擊制勝。
她殺了人,一個又一個。
她宣泄自己的憤怒——傷害她一毫一厘,都要拿命來償還,沒有哪個能死得體面,面目全非、開膛破肚,慘叫不絕于耳。
結局呢?
直接傷害她的人當場被殺,間接主導的人長埋地底。
到此結束。
結束?
“沒有結束吧。”
她走進鐵籠,長筒軍靴一根一根踩上白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直到從受力點崩裂開,斷了,碎了。
“如果真的結束了,她——不,我,我為什么還會恨呢?”
“我的恨意究竟指向誰!”
能死的都死干凈了,她也曾經將一切掩埋得毫無痕跡。
好像任何一個優秀的、堪為表率的女人,都該就此向前,仿佛遭狗咬了一口已然痊愈似的。
她不夠強?
可是她做到極限了。
她想不開?
這也不受她控制。
她應該遭受審判,她應該被指控懦弱,因為她始終沒有向前走,或許她嘗試了,但她依舊沒有向前走。
為什么會這樣。
究竟朝哪里走才算是向前。
為什么感到痛苦的是她,被指責的也是她。
為什么指責她的是她自己。
“我不需要是一個……固定的樣子。”
“我是人類。”
“我就是會害怕,會痛,會恨,我就是忘不掉也過不去,不僅如此,我還會自欺欺人在別人提起時不屑一顧,就算是在夜里生悶氣或者偷偷掉眼淚也干得出。”
“她經歷了一場慘敗,在無數次的勝利中橫空落下,將記錄分成前后兩端,才顯得尤為刻骨銘心。”
“她該記住啊。”
“想起來的時候,就再宣泄一次,又怎么樣呢?我做得出,也做得到。”
“直到她走出這里。”
“我就是這樣啊!”
“……”
她仰倒在鐵籠正中間的位置。
她害怕失敗,害怕死亡。
而那些在今天都距離她很遙遠了。
她就算穿著一樣的衣服,以相同的姿勢躺在相同的地方,也不會有任何她不準許的戲碼上演。
那些混亂的“我”和“她”,隔了時間線,就永遠不會重合。
她無需顧忌留在這里的什么。
如她所說。
她會一直贏下去。
如果不小心輸了,她就留一個慘敗的自己在那里,站起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