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蘇南煜到方翊家之后,顧澤立即返回瑾帆會。
他記掛著醫(yī)生說的,那個地方。
“副會長,您——”
他在負一樓停下腳步。
下面是禁地,常年有人輪值守衛(wèi)。
他擁有進入的權限。
“如果阿煜詢問是否有人來過,你如實回答,如果她沒有問,就不要主動提起。”
顧澤交代好,繼續(xù)往深處走。
陡峭的臺階,陰暗狹窄的走廊,黯淡昏黃的電燈,這里都保留著一年前的情形。
越走,越有一股難言的腥臭味逸散出來,令人作嘔。
一年過去,尸體在這里腐爛成了白骨。
伴隨熟悉的場景一寸寸映入眼簾,密密麻麻的細節(jié)清晰地映照他的回憶,如附骨之疽,在鐵質(zhì)的欄桿和腰間的手槍發(fā)出金屬碰撞聲的一瞬,他無可忍受地捂著胸口干嘔起來。
別說找什么東西了。
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殺意,恨意,無不摧毀著他的精神意識,對別人,對自己,作為旁觀者的自己。
他甚至想自己也該爛在這兒,至此,親眼見證那一幕的人就都死干凈了,過往得以徹底掩埋。
她有什么非來不可的理由嗎?
他無法想象,這種地方就該一把火燒干凈,但無論是蘇南瑾還是她都要求保留下來。
他逃命似的爬出那地方,暫時回到負二樓的走廊里,倚著墻跌坐上深紅色的地毯,狼狽極了。
好半天,他抬起頭,刺眼的銀光一閃而過。
那是什么?
他手腳并用地去撿,那是支錄音筆。
在這個位置,當然不可能錄到“籠子”里面的聲音,它的作用應該是傳遞錄音里的信息。
錄音筆是誰遺落在這里的?
“……我有件事要跟你說,不、不對,是一個禮物,總之,你一定一定要答應我。”
“……”
他記起來了。
就在測試開始之前,他們走到這里,她對他說了好些有的沒的,也許很重要,但他手里攥著麻醉針,根本無心去聽。
之后,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把麻醉針扎進她的血管。
“……”
會是她的東西嗎。
她在一年前,原本準備交給自己的東西。
后面發(fā)生的每一件事都超出她可承受的范圍,這支錄音筆就被永恒地遺忘在這里了。
這一片區(qū)域被封存,成為禁地,連同里面的東西。
直到今天。
他猛的按下播放鍵。
錄音筆毫無動靜。
對,早就該耗盡電量關機了。
他幾次深呼吸,稍稍緩過來些,攥著錄音筆往上走。
他去了信息室,給錄音筆連接充電器,將數(shù)據(jù)導入電腦恢復。
里面有不少條語音,都曾被刪除過,保留下來的只有最新的一條。
最初的甚至能追溯到好幾年前。
于是他按照時間順序,一條條播放。
“喂喂,錄進去了嗎?再搞錯按鈕只能找哥哥了,我可不想被他笑話。”
是她的聲音,大概只有十來歲,語氣活潑靈動,是稚嫩的童聲。
“……這把左輪手槍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產(chǎn)物,子彈穿透力強,彈容量是六發(fā)……”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在他的講解結束后,傳來她的竊竊私語,“好無聊哦,打得準不就行了,我這輩子都不會用這種古董槍的,絕不。”
時間跳躍到兩年前。
這一條應當是她誤觸后錄下的。
“痛……好痛……嗚……不能……不能哭……
“要贏……不行……不能害怕……”
是睡夢中的囈語。
“又考砸了,哥哥說我要是不能自己考到一中,就會輸給顧澤,因為他當初是自己考的,沒有走捷徑,行吧,我學。”
是模考后的抱怨。
“到春天了,天氣真好,我想出去曬太陽放風箏,哥哥說我還是小孩子,我才不是,他不知道我已經(jīng)賺了好多錢了,大概……大概有十分之一江寧那么多。”
“而且,我也……”
一陣刺耳的干擾音后,語音結束。
時間線越來越近了。
“哥哥今天問我,顧澤對我來說算什么,嚇了我一跳,我說是家人,他好像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
“哥哥希望我回答什么呢?回答下屬、工具,符合他的心意,還是回答……,跳進他提前準備好的陷阱?”
“哥哥最近總是試探我,像在找什么理由找茬,希望是我的錯覺。”
是那段時間啊。
“吃到了火鍋,好開心!腳腕好痛,怕顧澤擔心我就沒說,回來一看果然腫了。顧澤說就快結束了,結束了是什么意思,我們的生活會發(fā)生變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