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昨晚我向她提出買那雙鞋的時候,她很明顯為難了一下。不過她最終點頭了,也許因為這是我長這么大第一次開口要東西。
于是,今天再看到這雙鞋的心情,和平時并不相同。我竟然對一雙鞋子產生了許多憐惜,恨不得用目光擦拭一遍,并且暗暗向母親許諾會穿很多年。
中午母親會請假,帶我來買,這樣就可以下午穿去新的學校,于是我決定回家。回家的路線和初中時放學的路線重合,對那三年的我來說堪稱畏途,因為幾乎所有同學都要經由坡下這條大路回家,于是我不得不在大家面前騎上這小小的土坡。而學習成績帶來的關注這時無疑是尷尬的,四面的高層小區無聲地俯視著這一大片四層樓、外墻已看不出顏se的老舊建筑,自然也俯視著我。所幸我的初中同學考上中邑實驗的很少,所以高中雖然還是走讀,大約可以免去他人的審視。
騎上土坡后再拐兩道彎,就到了我的家,那是我爺爺當年自己搭的:因為種種原因,廠里不分給他房。我爸原樣繼承了房子,房子b小區的平均水平還簡陋,好處是有一個小院。
但是此刻,院子里停著一輛嶄新的電動車,旁邊站著我快樂的父親。
他提到過要買電動車。下崗后,當年的廠長在遠郊辦了私企,nv員工照顧孩子大多沒跟去,我爸跟著去了。城市擴大,廠子越來越遠,他的自行車太費力。更重要的是,跟不上他騎電動車的“哥”。那是他很崇拜的同事,不知他崇拜別人的黑社會經歷,還是崇拜他有“能力”找兩個老婆還左右逢源。
電動車是黑se的,車身清楚地反s出我們家低矮的平房。我心里ch0u緊了。
后面的事情就沒什么新意了,我媽回來,露出熟悉的愧疚的神se,還混合著一種對我的懂事的預判,不用她說什么,我已經在心里放棄了買鞋的打算。畢竟,那輛電動車要將近兩千,而我爸至少會跟她拿一半的錢。
傍晚去上學前,我穿上了最g凈的一雙舊鞋。鞋子是丑陋的灰粉se,側邊繪制的四道杠拙劣地模仿著國際大牌。我痛苦地閉了一下眼睛——我寧愿那是一個完全看不出品牌的原創圖案。
我把自行車停在了離校門有些遠的地方——十六歲的自尊不許我讓未來的同學看到它那破舊的車頭。去往校門的路上,街燈已經次第亮起,行道樹上也纏繞著燈帶,樹g看起來就像透明的一樣。
好像一切都充滿希望。我的生活也會這樣嗎?
但即使我們能成為朋友,周霓也不會是一個讓你很舒服的朋友,我確信。她的五官英氣卻刻薄,尤其是那雙深不見底的瞳仁,定定地看著你時,仿佛沒有溫度。她能做到無視我的寒酸嗎?
可當時我正面臨開學后最大的難題,不是數學,不是周霓,而是那個明顯喜歡周霓的男生。倒不是說他喜歡周霓讓我不舒服,而是他總是嘲笑我。愚笨的他大概看不出我的貧寒,只是譏諷我走路的姿勢像男生。他總是尖聲笑著,問我真的是nv生嗎。
我不擅長應對這種話。
直到有一天,我走上最后一級樓梯時,他從后面冒出來,依舊是那種尖刻的語氣:“我在后面一直跟著你,你走路可真男人啊。聽說nv生像媽媽,你媽得多an啊?”
我感到一團怒火在腦子里炸開了,下一秒,他就坐在了地上:我推了他。
我有點慌,不過他并沒過來打我,而是跑掉了。這讓我有些快慰,原來惡人往往是紙老虎。不過,順著他跑的方向,我看到了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周霓。
好爛的一天。
然而到了晚上,事情卻有了轉機。那個男生和從前一樣擠過來找周霓說話時,周霓看著他有些笨拙的動作,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太胖就會這樣。”
他擠在兩張桌子中間,尷尬地x1了x1鼻子。我知道,輕佻的人并不具備強大的內心,周霓這句話,應該是很有殺傷力的。果然,他故意說笑著掩飾自己的尷尬,人卻縮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周霓居然對我投來一道邀功的目光。難道,她是在為我報仇?不管是不是,我愿意相信是這樣。
我就是在那一瞬間決定和周霓做朋友的。在那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里,人真的沒有辦法拒絕為自己打抱不平的人。
所以在那天放學后,我主動走到了周霓身邊,和她一起離校。她對此并沒有特別的反應,似乎認為我理應如此。而且,我也決定假裝看不到她在瞄我的鞋。
不過,開學后的第一個周末,我還是拿了一百塊壓歲錢,買下了那雙深藍se鎖白邊的鞋,花錢的愧疚在看到周霓有些驚喜的眼神時消散了。這讓我在很長時間內都覺得,在周霓面前可以抬起頭來。
窮酸的我似乎被周霓“特赦”了。
當然,剛剛成為朋友的我們,也并不會有那么多的話可以聊。周霓雖然鋒芒畢露,但社交距離控制得絕佳。真正親近起來,是開學半個月后。
一篇現代文里莫名出現了兩個星號,語境是這樣的:“作家與讀者的情感水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