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樣被全帝國最有權勢的皇子租下了。租約是無限期的。按照合同,塞盧斯只有日落才能見到你。每到日出,你就必須回到戲團接受處罰,但起碼阿曼不能再把你租給別人。你聽說,這是塞盧斯以極其強硬的態度添加的特別條款,還為此加了不少租金。一開始你怕極了。塞盧斯在你身上花了這么多錢,誰知道他打了什么主意?但一連幾周,你發現他只是把你安置在一間精致典雅的小屋里。小屋四壁都是華美的波斯掛毯,地上也鋪著柔軟的羊毛毯。屋子中間是床,一側有把箜篌和鎏金小香爐,另一側是配套的紅木衣柜和書案,其它墻壁上都是高高矮矮的書架。當太陽收斂起炙熱的光芒,將少女般的紅潤臉頰探入落地窗,書架上晶瑩剔透的琉璃擺件就會被照射得流光溢彩,那些精裝的、古裝的、手抄的、印刷的書籍仿若溶金。這是你一天當中最歡喜的時刻。塞盧斯每日黃昏都會來看望你,有時一待幾個小時,有時只有幾十分鐘,但他從不會留宿過夜。有時間的話,他會聽你彈箜篌,或陪你閱讀些阿卡德語的書籍。他有時候會糾正你的發音,但更多的時候,他會夸贊你說的有多好。“你真的是第一次來波斯嗎,我的小鳥?”他將你摟坐在他膝頭,語氣里全是贊嘆和溢美,高大的身軀將嬌小的你完全罩攏,一手輕輕揉撫你柔順的秀發,另一只大手摩挲著你軟嫩的細腕。你盯著腿上的峨默詩集,卻一個詞也沒讀進去。盛夏的傍晚熱得難受,你覺得臉上熱滾滾的,頭漸漸低下了去,生怕身側的人看見你臉上的紅暈。“阿、阿曼是波斯人,商路上很多……很多……客人也是……”你說出“客人”一詞時,明顯感到頭頂上呼吸一頓。還沒等你反應過來,覆滿薄繭的拇指和食指就掐起了你低埋著的小臉,溫柔而有力地迫使你與它們的主人對視。那雙漂亮的藍眼睛一瞬不瞬地諦視著你,你忽然覺得脊背一涼,好像又見到了貝加爾湖畔的藍冰。“這些……客人,他們是去聽你彈琴,還是……”‘客人’二字說的略重。你臉上一紅,企圖避開他的眼睛,卻沒有成功,只好照實回答,“……聽琴,然后找阿曼要個姑娘……”塞盧斯似乎更不悅了。你腦中靈光一閃,他會生氣,大概是因為你提起了阿曼。“殿下,妾見過的波斯人、不、是男人,妾見過那么多男人,幾乎都比阿曼好!”王子的臉色并沒又好轉,反而好像更黑了。你急了,不知該說些什么好,忽然想到,王子可能是覺得阿曼給族人抹黑了。“妾是說,每個民族都有好人和壞人,不是嗎?殿下不必為這個生氣……”塞盧斯神情疑惑,過了幾秒才明白你的邏輯。他錯愕地連說了兩個‘你’,最終輕輕嘆口氣,松開你的下巴,垂下眼不再看你。“我說過,在我面前,你不必自稱‘妾’。”你一愣,想起來他的確這么說過。正思索著怎么回話,你忽然覺得他用下巴輕輕摩挲你的頭頂,喃喃的低音從頭頂傳來。男人嗓腔沉啞,不似平時清越,卻飽含厚重的磁性,像一股股電流一樣洇入你的耳膜,震得你渾身都酥酥麻麻。“你什么時候才能明白我的心思呢,我的玫瑰?”你心頭忽然一慌,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一樣,覺得有必要澄清。“不是的殿下……阿曼甚至不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波斯人!是真的,殿下……”你說這話時,兩只小手焦急地攥住了他左手粗糙的虎口。你以前從不會如此主動,現在急切的樣子更凸顯了幼鹿般的圓眼和白皙臉頰透出的通紅。塞盧斯被你逗笑了,一手毫不費力地包住你的雙手,長臂一撈,將你裹入他堅實的胸膛。“真的?那么是哪個臭小子這樣走運?”你見他笑了,頓時受到了鼓舞,忙道:“是真的,殿下,我年幼的時候,在遙遠的東方,我和母親曾經……”梔子花的香氣隨著夏風卷入室內,落日的最后一縷余暉將你手腕上戴的白玉染成了血紅。你忽然覺得喉嚨干澀,說不出話來。他靜靜等著你說下去,你不說話,他也沒有再發問。這是你喜歡他的一點:你如果不愿意,他從來不會逼你。就像現在,他溫厚粗糲的手掌一下下幫你順著氣,直到你的抽噎漸漸停止。“波斯可大了,如果你愿意,我的小鳥,或許有一天我可以有幸帶你看看?西南方的底比斯,西北的馬其頓,或者古老的大馬士革和巴比倫?”你想象著商人們口中提起過的那些妙不可言、金光燦燦的地方,你聽說,那里有長著人頭的獅子,有長著狗頭和鷹頭的人,還有被風干了血肉埋在地底下的貓咪。你有點害怕,下意識往塞盧斯懷里縮了縮,把頭往他的頸窩里靠緊,深深吸了口他身上寧人的麝香香氣。隔著長衫的輕薄布料,他堅實有力的心跳一下下震顫著你的心窩。他擁著你的手臂緊了緊。“或者,我們挑個近些的地方如何?往北不遠就是帕薩爾加德……或者南邊的設拉子?那是我出生和長大的地方。現在這個季節,罌粟和艾菊都開了,原野點綴著一望無際的雞冠紅和紫羅蘭,春天出生的小羊正活蹦亂跳,我們或許能從牧童那里買回一兩只健壯的……前年釀的葡萄酒現在也剛好。長著碩大綠葉的葡萄藤下最涼爽不過,百靈子和夜鶯在歌唱,盛滿酒的玉杯像流淌的月光一樣……“再往南,我們可以去看海,玫瑰一樣的落日把大海映成酒紅色,雪白的浪沫打在細軟的暖沙上,海鷗成對翱翔……”
你醒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