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雙手和短小整齊的指甲如鐵鉗一般,掐向他的脖頸。
但你連他軍裝大衣的衣領都沒碰到。他輕而易舉就一把攥住了你的兩只手腕,腳步絲毫未受你瘋狂的踢打所影響,提著嘶吼咒罵的你,往鋼架旁的一個大熔爐走去。
他沒有放開你,從你粘滿黑灰的手心里摳出阿列克謝的那枚戒指,又從軍裝口袋里掏出屬于你的戒指,向熔爐旁的下屬使了個眼色。
熔爐被拉開,一波波熱浪扭曲了凜冽的寒風,透過竄天的火光,里面尚未熔化的大塊人骨依稀可見。
克里斯蒂安一揚手,兩個銀白的小亮點一齊消失在了躥越跳動的火舌里。
鉑金,象征永恒和純潔的愛。
他甩手把你摔在了地上。
你撐地爬起,額角對準熔爐滾燙的鋼角。
少女的動作那樣決絕迅捷,克里斯蒂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奪步向你撲去,但卻晚了千分之一秒,指尖兒堪堪錯過了嫩綠色的袖袂。
柔軟嬌嫩的額頭眼看就要被熔爐尖角撞出一個窟窿,那一刻,他的心臟被一種強烈的恐懼所束縛。那是一種他在戰場上也從未有過的恐懼,像藤蔓一樣緊緊裹縛住五臟六腑,死死勒緊,讓他無法喘息。缺氧的心臟瀕死般在耳邊猛烈搏動,大腦的缺血讓他眼前一瞬發黑。他再位高權重,也斗不過死神手里的鐮刀,斗不過一心求死的你。
那個站在熔爐邊的下屬束縛住了你。
呼吸恢復的一瞬,克里斯蒂安忽然意識到,他花費多少心思和寵愛都換不來一個真心微笑,一道溫柔目光的你,居然會為阿列克謝去尋死。
他,高貴的馮·曼施坦因家族唯一的繼承人,黨國npea軍校名列前茅的優異生,國防軍里節節高升的新星,最后竟然輸給了一個卑賤的畜生,一個已經化成灰燼的雜種。
失而復得的喜悅瞬間被吞噬理智的狂怒所淹沒。他一把從下屬懷里拉過你,將你一路拖拽至人煙罕至,無人聆聽處。
惡狠狠把你抵在道路旁的鐵絲網上,將你雙手手腕摁在你腦袋兩側。
“我告訴你殺死他的是誰。”
這句話止住了你不斷的踢喊掙扎,恨毒的目光透過散亂在眼前的發絲瞪視著男人,好像要在他身上灼出兩個窟窿。
那一刻的你暗暗發誓,你會把那些害死你丈夫的軍官和醫生,一個一個,統統折磨而死。
男人見你不再掙扎,松了手,薄唇勾起個扭曲的笑,垂眸覷視你。
“親愛的,我可見過你看他的眼神。
“去年夏天,在野豬頭酒吧,我每晚去觀察你的時候都會看到……彈琴時,和他跳舞時,與他擁抱時……你的眼神那么明亮,那么喜悅,那么幸福。
“我當時就想,那么無與倫比的美好目光,如果不能屬于我,憑什么可以屬于那個低賤的雜種?我曾經發誓,有一天,我一定要讓你那樣看著我。”
你呆愣在那里,突然意識到,克里斯蒂安不是德軍進城后才注意到你的,而是早就盯上了你,也因為盯上了你,所以早就盯上了阿列克謝。那日你在火車站和阿列克謝的告別根本不是偶遇,而是克里斯蒂安早就設計安排好的,為的就是讓你親眼看著阿列克謝被帶走。
如果不是因為認識你,如果不是因為你留在了卡齊米日,阿列克謝或許仍舊安然無恙的在地下室里,能夠成功躲避德軍的剿殺。
“對……一輩子,直到你死,眼里都只能有我。如果你敢再那樣看任何人,無論是誰,他都得死。
“后來有那么幾次,我以為你的確在那樣看著我,但很快我就意識到……
“你居然仍舊在想著那個小雜種。你只是為了讓我不殺他,機器般地服從指令。
“只要他活著,你永遠不會完完全全屬于我。”
你順著鐵絲網滑下,癱坐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你愚蠢,如果不是你演得不夠像,如果你能夠堅強一些,把對阿列克謝的愛深藏在心底,他或許還活著,或許必須得每日在寒風里穿著單衣勞作,凍得渾身青紫。但起碼,還活著。
“所以,我親愛的,殺死他的人是你自己啊。
“他是個多么健壯能干的苦力,而且只是個混血兒!如果不是因為你,他完全可以在營里一直勞動下去的。
“你是害死他的兇手。你有什么資格去死?你有什么臉面去見他?”
克里斯蒂安猶豫了一秒,然后俯下身,輕輕拍了拍你濕透的慘白臉頰。
“你知不知道,那個小雜種死前一直反反復復念叨什么?”
你愣愣地抬頭望著他。
男人附耳低語,輕聲說了一個名字。
你的名字。
你心愛的丈夫,死前心心念念的人,卻是殺死他的劊子手。
你。
強烈的惡心感在腹腔內翻騰升涌。緊接著,一股熱乎乎的液體從你喉嚨里噴濺而出。
在你失去意識之前,眼前的地上,洇透一片血液的黑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