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知道袁宗廷素日的性子,除了袁善榮,哪個都違拗不得來人著大紅遍地金過肩云蟒緞曳撒,白玉藍鞓帶,軒昂挺拔,威勢逼人,正是后軍都督府左都督,當朝掌錦衣衛事,建昌侯袁宗廷。袁宗廷月前奉敕領屬官一員,旗校八十二名,出京前往太原府藩地緝事。回府衣裳沒換就往妹妹院子趕來。他先向善榮臉上瞧去。善榮眼兒紅紅,將頭扭去一旁,不與兄長相對。袁宗廷被她逆了己意,沉聲喝問下人,“姑娘生氣,滿院子的人不能勸慰,我要你們何用?”房內家下媳婦丫鬟們早跪了一地,外面婆子粗使丫頭子們又跪了一地,俱以頭抵地亂戰,一聲兒不敢分辯。李宛淑面白如紙,攥緊了手絹退至門口,也不敢則聲。袁宗廷不理會她,一徑盯著妹妹半邊兒雪似的俏臉,“來人!”一個才總角的小廝跑到前面聽喚。這些人是特意挑選出來,仔細調教過,在后院伺候建昌侯,年紀雖小,整齊鮮亮的藍潞綢衫兒,腿腳麻利,很是穩重得力。袁宗廷道,“吩咐下去,備車,封一份厚厚的表禮,好生送姑娘的客人家去。”小廝領命退下,并引了李宛淑和她的丫鬟嬤嬤出去。李宛淑臨去前只聽得一聲“榮兒”,禁不住轉頭悄悄瞥去一眼。建昌侯坐去炕上,俯下身含笑低聲與袁姑娘說著什么,也聽不分明,與方才聲色俱厲的形容大不一樣。李宛淑眼皮猛的一跳,不敢再踟躕,急步離了這是非之地。袁宗廷哄了幾句,善榮一聲不吭,他摩挲著右手大拇指上的金里翠玉扳指,“怎么著,心里不自在?”他自然有法子叫妹妹理自己,慢慢笑著,“誰惹榮兒不樂業,哥哥攆了他出去,再挑好的來伏侍你,嗯?”善榮身子一顫,呆呆的抿著嘴兒仍是不肯應他。袁宗廷也不多言語,盯了她一會子,出去站在臺磯上道,“傳管家。”底下侍立的十幾個小廝齊齊高聲傳下令去,“叫管家!”聲勢浩蕩有如搖山振岳。伺候善榮的人張惶愧懼,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侯府自來只有買人,沒有賣人的。一分錢贖身銀子不要放出去怎樣?別說得臉的大丫鬟管事媳婦,便是聽使喚的小丫頭子,在府里的吃穿用度也強似外面小戶人家的小姐。周嬤嬤菘藍等人爬到善榮腳下連聲求饒不迭。周嬤嬤汪汪的滾下淚來央告,“奴才從小兒奶了姑娘這么大,如今臨了老了,兩個兒子也在府里當差。姑娘疼顧我些罷,勸勸侯爺開恩。”犯了錯趕出去,一家子幾輩子的體面就全沒了。眾人知道袁宗廷素日的性子,頑笑著就殺伐決斷,除了袁善榮,哪個都違拗不得。
善榮忙拉她奶母起來。周嬤嬤搖頭擺手跪著往后避。善榮沒法兒,含淚向窗外叫,“哥哥回來。”外面的人慌忙的稟,“姑娘著急尋爺呢。”話猶未了,建昌侯府都總管耿良扶著帽子跑了來,不敢進院,摘了帽,跪在門前磕頭請侯爺安,請姑娘安,追在身后的小子們跟著倒頭就拜。袁宗廷聽聞善榮喚他,顧不上理會耿良,轉身折回屋里。善榮向他伸手,袁宗廷忙半跪在炕沿上握住。善榮不敢再扭著,只提方才之事,“冰不許用,酸梅湯吃不得,西瓜也吃不得,螃蟹寒涼,鹿肉燥火,左不過日日拿藥吊著命,人還活著有甚么趣兒?”袁宗廷心底咯噔一突,“胡鬧!這是能說的?”又有些心疼。大興縣上貢的西瓜,還沒進紫禁城,先賞了建昌侯府幾大車。西邊院里的主子們不消說,府里上上下下都嘗了個尖兒,掌家執事還有整個拎了家去的。皇爺賜與他的恩典,他自己的心肝兒一口吃不上。一點子瓜果吃食罷了,吃與不吃的,于她身子又有多大妨礙,何必盡擾她的興。立傳人進來,打發去挑個最好最大的熟瓜,善榮秉賦柔脆,冰不可輕用,拿新汲井水湃涼爽了,只取中心一小塊切了來,又撫著善榮小臉笑道,“螃蟹是什么稀罕物兒?應天府進貢鰣魚,六月末旬到京,剔了肉給榮兒做羹吃。”他將手慢慢下挪,指尖兒自臉頰揉向她耳后、頸脖,真個肌若凝脂,透骨幽香,嘴角笑意更深。善榮只覺螞蟻爬過似的毛骨悚然,想避開又不敢,恐別人生疑,又恐他再次動怒拿下人煞性子,眼淚恰似斷線之珠,滾將下來,不明白自小疼愛自己的哥哥,何以生了這樣的念頭?袁宗廷嘆道,“還委屈呢?”自然她不單是為了幾口吃食。看來自己外出這么些日子不在身旁,也沒能令她慢慢回轉過來。善榮一聽此話越發傷心,咬了帕子嬌嬌怯怯啼哭起來。本就體弱,心事存在里頭抑著,一行啼哭,一行氣湊,玉肌泛紅,氣喘吁吁,大有不勝之態。袁宗廷又憐她,又愛她,還有些求而不得的晦暗戾意悶在心里,一時寧愿替了她的苦楚,一時又恨不得嚼碎這祖宗,一口一口吞進肚子里去,大手捉住兩條藕節似的臂膀,狠了心,硬將人往懷內帶。雙臂像被鐵鉗夾緊了,善榮既疼且怕,煞白了臉兒,依舊不敢叫嚷,擰著身子躲,偏他力氣奇大,武藝強過世人,體型更是英偉峻碩,泰山壓頂般臨罩,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掙的薄紗衫子領襟下亂糟糟撒開一截,內里玉色素紗主腰包裹渾圓酥胸,皮肉白玉凝脂,暈了光一般,顫顫巍巍,肥嫩似要滿溢出來。袁宗廷禁不住粗重的一喘,眼底彌了腥猩,轉向地下厲聲喝令,“出去。”下頭跪的人早嚇了一身冷汗,臉貼地只恨自己多生了眼睛耳朵,聞言如得大赦,唿的一聲,往后遠遠避去屋外。善榮方亂抖著喊了一聲“哥哥”,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