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之前。數枚銅錢在霧中飛馳而過,準確地落在廣場的四個方位。廣場上塵土翻飛,原該晴空萬里的天際披上厚重的濃霧,穹頂彷佛被巨浪吞噬,一時之間黃沙漫天,連空氣都變得混濁不堪。習武者五感敏銳,在此等條件卻受到極大的干擾,致使感官遲緩,難以辨清周遭氣息的源頭。趙清絃試探性伸出指尖,法力如坎煙繚繞,于指腹升起,與陳勝對戰雖耗去不少法力,然此時身體并無不適,動作尚算敏捷,故在用法時也少了點以往的節儉,出手更偏向他性格一點——甫一落地,連霧中身影也未看清楚就已執扇起咒,以符箓為輔,在濃霧中破開一條道路,筆直擊向趙岷。縷縷黃煙自腳下生出,數道黃符乘風掠去,流風激蕩,挾住滲人的寒意落到趙岷腳邊,如火藥般轟然爆開。趙岷不閃不躲,衣袂翻飛間忽有鈴聲響起,其聲沉如悶雷,又夾在嘯風之中,若非細細辨聽,恐難叫人察覺出來。澄流拔劍而起,預期中的血氣未臨,余光側瞥,剛好迎上趙清絃笑意盈盈的一張臉,他倏然頓住,對方手中骨扇未展,卻不偏不倚地戳在他左身的穴位,叫他身上內力停止流轉,無法藉此沖破穴道。趙清絃哪還會什么點穴?不過是借骨扇施展出定身訣,讓趙岷無法再蠱控澄流罷了。趙家人生來與蠱相斥,澄流與他一母同胞,其影響更不容小覷,蠱蟲極有可能受到激化,或變得兇悍,或如當下般懶怠,若非逼不得已,他都不會拿澄流性命冒險。多虧國師上回的試探,眼見澄流喝下他的血后并無任何不適,趙清絃方有自信行此一著。兩人不過遠離母蠱五年,而國師在此等距離下達的指令竟能被壓制下來,趙清絃笑聲清越,戲道:“國師對這見面禮似乎不太滿意?”趙岷腕間搖鈴晃得更甚,唯見澄流紋絲未動,不由頓了頓,語氣中卻無驚訝,問道:“你打算一直施展定身訣?”話音剛落,他已在袖中滑出短刀疾刺向前,趙清絃單手劃出結界,全然不給他接近的機會,莞爾應話:“國師何必焦急?推算得再是準確,不還是要待我出現方可動手?且勸國師把劍放下,我們之間尚有大把話要說。”趙岷深知他的身體難以應對近身戰,于是反手又出一劍,道:“說啊,看是你法力先耗盡,還是它先飲上血。”趙清絃作恍然大悟狀:“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清絃,你能制住蠱控又如何?即便母蠱被殺,子蠱依然以他的血液為養份,兩者相生,定身訣一松,澄流還是得受我所控。”雖趙岷已立于權力巔峰,也是真心實意地想除去趙清絃,可當與他相對立時,忽又不甘心起來。孤山咒尚未得手,他亦看不慣趙清絃那自以為是的態度。嫡系的人血脈純凈,旁人不清楚這意思為何,他倆又怎會不知。除卻先天所得或后天奪來法力,內力純凈之人亦能施展法術——也是這個原因,旁支才一直抬不起頭,處處受制,活在偌大的家族卻如塵埃卑微。他想不明白緣何只有嫡系能繼承如此神力,更想不通在外亦有人能用法,而他身為趙家人,要為族中奉獻性命的人,竟無法施術。趙清絃自行撰寫的孤山咒遠比暝煙記要好,里面所著的咒術耗法甚微,落到自己手中,定然也能施放自如。趙岷眸色幽深,慍聲道:“這好東西決不能外流!”趙清絃唇角微揚,趙岷對上他清冷的雙眸,里面分明并無半點笑意,看起來卻是一副乖順的模樣,總能把人騙過去。
正如他,曾相信趙清絃絕無叛心,會安靜待在暗室一輩子。想起自己曾被蒙騙,趙岷氣得笑了出聲,他并不想在孤山咒到手前動真格,萬一真把人殺了只會讓他更懊悔,故瞥了眼骨扇就收回短刀,稍稍拉開領口,露出鎖骨下叁寸的地方,淡聲威脅:“看見了?這是化解定身訣的陣法?!薄皣鴰煴绢I神通,以身軀作陣眼的方法還是你授予我,確是沒多少咒法能用在你身上?!壁w岷傲氣道:“知道就好?!彼f著把衣襟敞得更寬,身上的皮膚干枯如老樹,數不清的法陣刺在其上,隱隱被皺紋堆折起來,趙清絃瞟了眼,大致猜出他這些陣法自何得來,而自己能用的咒法又余多少?!扒褰L,交出孤山咒,我可以讓你活久一些?!薄爱斈杲换仃詿熡?,國師許諾只要我們兄弟二人遠離京城,今后隱姓埋名即可得安寧。未料前腳剛步出益京城,后腳就迎來恒陽教的殺手,及后偷竊、叛變的消息接踵而至,國師竟從未現身替我澄清?!薄叭缃駠鴰熛胍律街?,先不管條件為何,謂曰前車可鑒,試問如何叫我信服?”趙岷眼尾的笑紋又現,他用指腹壓了壓,抬頭道:“沒證據的事可別胡說?!薄按_實,殺我乃恒陽教所為,謠言亦難去追溯,倒是我小肚雞腸了?!薄扒褰L,你愿用性命相搏,煉骨扇以護澄流出走,總不會在這緊要的關頭放棄救他吧?”趙清絃卻是笑得更歡,視線落在他破除定身訣的陣法,道:“試試?”幽幽鈴聲響起,正是趙岷喚醒子蠱之勢。盡管蠱蟲或傀儡術皆未叫澄流動彈半分,他依舊從容不逼,徐徐道:“澄流和沐瑤宮那小姑娘,你挑一個。”趙清絃毫不猶豫地道:“她的體質于你無用?!薄暗故翘嵝蚜宋遥冴幹耍纹潆y得?!薄澳闵砩详嚪ㄖ荒芑怅詿熡浀闹湫g?!壁w清絃神色一凜,悄然摸到那顆護身符,再不和他委與虛蛇:“她早有我法力相護,即便捉她回來你也無法布陣。”“那就是放棄澄流的意思?清絃啊清絃,真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