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光下看清這張她好奇已久的臉龐。她似乎不覺得驚訝,與其說趙清絃騙她,倒不如說這兩人的不自然就在剎那間有了解釋。澄流學趙清絃的神態足有十分相似,加之他身形精瘦,并不厚壯,兩張極之神似的臉不必擔起易容的風險,方有此一著。他叁兩下就將對手擊倒,不待下位挑戰者出現,沐攸寧就已躍上武臺,笑得燦爛。眾人看清少女腰間掛著的木牌,兩大邪徒相對的當下,四周不再安靜。沐攸寧卻特意挑選這個時機作掩飾,直勾勾地盯著他繃直的嘴唇,向他問了個于當下無關痛癢的問題,語氣又輕又認真:“澄流,你是兄長?”“我……不知道。”這個問題,他從未有過答案。澄流目光稍動,如霧渙散的記憶被逐漸聚攏,他摸了摸左后腰,在趙清絃身上,這里,該有道長長的鞭傷。因為少時遇見的那只花貓。因為那只他執意要養下的花貓,趙清絃受了鞭刑,當晚的房間里盡是刺鼻的藥味,趙清絃正坐在床邊擦藥,而聽了事情始末的他卻是緊抱著團子一動未動。俄頃,趙澄流把團子全身仔細摸了個遍,狐疑問:“可牠身上沒傷啊?”不過就是運真氣推了牠一把,哪能真的傷了牠?趙清絃簡直要被他氣笑了,只能回答:“牠運氣好。”“我不想放牠走。”趙澄流把臉埋到團子身上,語氣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我不要。”趙清絃挖了一坨黑油油的膏藥直接糊到后腰的鞭傷,拉開床邊柜子取出白布撕成條,熟練地往身上纏:“下次沒人能救牠了。”半大的小孩想法總是如此直白,趙澄流倏地抬頭,淚眼汪汪地問:“家主也不能救嗎?”趙清絃冷冷看了他一眼,認真問:“你想當家主?”趙澄流怯怯頜首,小聲地道:“若我當了家主定不強人所難,像趙洛衡不想習武,只想當御史,我能以家主的身份助他入朝。”“澄流,現在當上也無用。”“我知道。”趙澄流的情緒更是低落:“我不想入朝,也背不好咒言,他們把咒禁師說得再好我也不想當。”“哪輪得上你。”趙清絃走到他面前比了比身高,笑道:“我是兄長,都該是我來當。”趙澄流一下就收住眼淚,問:“你什么時候長得比我高了?”“今日。”趙澄流放開團子,站直身子量了量——確是比自己高出一個指節。有道雙生子不祥,不知其故為何,源自何方,獨在西殷廣傳。父母把他們的出生時辰死命隱瞞,不僅是族中長老,連兩兄弟都未有告知。而隨年歲漸長,二人對此多有不滿,幾番爭吵后才定下了誰長得高誰當兄長這幼稚的約定。咒禁師為嫡系所繼承,若非他們二人,便是同歲的趙洛衡。然族人除了偶爾吹捧咒禁師的厲害、能為族中效力外,其余一概未提,故每當說起咒禁師一事,趙澄流總是懵懵懂懂的,問道:“是這么算的?”“誰知道啊。”趙清絃知道的也不多,如今不過隨口胡說,他糾結幾許,復小聲告知:“我今日受罰時聽見師父在自言自語……說當上咒禁師以后要喝洗髓湯洗去內功,也不能習武。”“洗髓——唔!”趙清絃一手捂住他的嘴,噓了聲:“別吵。”趙澄流連忙點頭,又把團子抱了回來,用氣音問:“洗、那個湯是什么東西?”團子抬頭叫了一聲,房間燈火未燃,貓眼渾圓,正與趙清絃四目交投,他想不起誰人說過貓是記仇的動物,正巧今日對牠粗暴地踢了一腳,大概,現在伸手摸牠會被抓出血痕。“類似洗髓丹吧?反正都很痛就是了。”趙清絃收回思緒,接著說:“若是你來當,定會哭得十里外都能聽清。”“我、我只會稍微哭個兩聲!”趙澄流心虛摸臉,補充道:“……真的,不會給你丟人。”趙清絃用力壓了壓身上的傷,確認血沒有滲出來才收拾東西,安慰道:“才不丟人。”“澄流,你就是你,哭了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