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來客棧擠滿了人。西殷氣候干燥，叁份一的國土為大漠，冬季氣溫雖低，可從未曾降過雪。早在十一月底，各派已有不少門生弟子來到云河城落腳，好些人難以適應(yīng)此處極旱的天氣，以致四處皆可見醫(yī)家弟子在武林大會未開始就日夜熬煮湯藥，忙得不可開交的場面。左懷天被劉仲洋全力保下后就安置在云來客棧，思及大會將至，左門主得信后讓門下弟子先到云州與左懷天會合，他則于大會當(dāng)天才親臨現(xiàn)場坐陣。以玉城門為首，由少門主左懷天帶領(lǐng)的一眾弟子占據(jù)了云來客棧整整兩層，并與數(shù)日后抵達的踏雪山莊上演每五年一次的武藝切磋，鬧得熱火朝天。說到底，其實就是兩方人在打群架，不曾想左懷天經(jīng)歷多次暗殺明殺，被擒被擄等經(jīng)歷，仍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樣，甚至在武林大會這個節(jié)骨眼，再度挑釁踏雪山莊，砸了半條街。偏生官府向來宣稱江湖事江湖了，縱有劉仲洋破例在前，大多官爺都不愿插手，幾番拖延下，總算等來百草堂堂主出面鎮(zhèn)壓，提著雙方滋事者耳提面命一番，并稱說大會開始前斷絕所有非意外傷亡的藥草供應(yīng)，這才稍稍停息。鮮有人不知當(dāng)今武林盟主左門主——左凌軒，對于這個幼子寵愛有加，便是再多人不服，也礙于玉城門的名聲或盟主的武藝而有所忌憚，故劉仲洋親求百草堂堂主把左懷天放在明面上，多少算是另一種保護方法。劉仲洋縱是對左門主有敬仰之心，對他兒子的耐心也在近日全消磨掉了。何況，他也沒看上去的那么空閑。趙清絃不讓他插足武林大會，他理所當(dāng)然地要接管除那以外的事。幾乎每日走在云河城都有百姓控訴，下至殺豬巷的畜牲走丟，上至設(shè)宴迎新任知州，通通都歸他管。甚至連駐守在浮石塔的官兵都因而被調(diào)動，塔內(nèi)防備愈漸松懈。沐殖庭自赫潛村一事后便與董倬行等人喬裝住在云河城內(nèi)，幾人與國師商議，又見守兵減少，決定潛入塔內(nèi)重臨祭壇。相傳測候之術(shù)，乃上古流傳作占算氣候的方法，又因十二律與年中十二月分別對應(yīng)，故而月份來臨，其氣趨升，繼使管內(nèi)葭灰飄揚。欲占氣候，需尋一密室，確保室內(nèi)無太大氣溫、濕度等差異，取十二律管分別置于案上，并于管內(nèi)填以葭灰，中氣臨則葭灰出。[]祭壇下方用作制活人偶的密室，現(xiàn)已改作葭灰占律之用，大祭司未曾見過，對此頗有微言，趙岷卻覺得他只是草包一個，杖著些許法力便對自己指指點點，也不想想他用的術(shù)法到底是誰人授予，睥睨地看了他一眼又再埋頭推算。大祭司見他一臉輕視，不快陡然而生，問：“不是說好在武林大會動手嗎？為何還要一再推算日子？”岳平代答道：“武林大會，始于每年大寒卯時正，需得測出陽氣流動的準確時間才利于國師動手。”沐殖庭：“若你所提的有助施法，不也正好助了趙清絃？”“是也不是。”趙岷答道：“清絃未必會選這個時間。”袁少永口快地問：“為何？”“藉天地靈氣補全法力這方法并非清絃獨有，相反，凜冬下他身體更是虛弱。法力愈盛，他便離死亡愈近，那身軀很快就納不下龐大的法力。”幾人面面相覷，并未想過趙清絃那弱不禁風(fēng)的模樣意味著什么，此時聽他一說，才猛地覺悟，如果有方法讓趙清絃法力劇增，豈不是讓他的壽元流逝更快？袁少永當(dāng)即問了出口。趙岷嗤笑，這法子固然不錯，可擁有更盛法力的趙清絃亦更難以應(yīng)付，拖著如此虛弱的身體他尚能逃竄多年，若真被幾人逼上這條路，只怕連他都無力自保，葬身武林大會。這話趙岷自不會直說，故他僅道：“推算日子能讓我布下的法陣和人偶兵力量大增，若清絃真選擇玉石俱焚，人偶兵當(dāng)會耗去他大量體力；便是他沉得住氣，我們埋下種種亦足以與他對抗，又何需急于一時？”聽了他的話，大祭司方想起那些辛苦煉制的人偶兵，縱數(shù)量不多，可戰(zhàn)力不容小覷，亦足以叫他感到心安。＊＊＊大寒于每年固定日子，然中氣來到的時間一般都有差異，離武林大會的日子還有幾天，趙岷幾乎是日夜守著律管，盼著能在那瞬間出手，啟動他布在廣場上的陣法。往年他均在國師府內(nèi)推算，那處有趙清絃點亮的長明燈，暗室各處飄有細碎的靈氣，于施法有極大的幫助。“未見幾年，清絃可真真是長進不少。”趙岷靠在墻身，想起趙清絃那不屈服的眼神，不由陷入沉思。斬草需除根，這樣的道理趙岷自不會不懂。然選擇留下趙清絃性命，并非單純地舍不得他活著帶來的利益，而是趙岷根本不信命。對，自始至終，趙岷不曾相信趙氏一門所仗賴的事，什么命運吉兇，劫數(shù)擋剎，他通通都不信。若他對此深信不已，早就成為誰的刀下亡魂，也不會有絲毫法力可用，畢竟法力由天賜，乃命定之物。趙岷憑借自己一步步走到現(xiàn)在的地位，所以他想要留下趙清絃一命，看那個所謂與他相克的小子，是否真的有能力如天道所示，將他徹底鏟除。能嗎？他不知道。只是趙清絃確實為他帶來許多驚喜，甚至沐殖庭亦然，小看后輩并不是一件好事。趙岷輕捻竹簽，這些年為與權(quán)貴打好關(guān)系而暗地向他們傳信，稱說手上有各種術(shù)式，起時當(dāng)然無人相信，漸漸有人求助無門，想起曾得他點撥，帶著親友尸身求至國師府……或許是權(quán)力，或許是人脈，只要付出的條件符合趙岷所需，一個月后，逝者自然都能復(fù)生。趙清絃所在的暗室設(shè)有祭壇，上方燃著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