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不過是生存的一個手段，除此以外的事似乎都不值一提，更不必為此強(qiáng)求什么。當(dāng)她隱隱察覺趙清絃是“喜歡”自己時，確是高興不錯，然更多的是利用，是好奇，是疑惑，還有種種情緒所形成的不可置信。她頑劣地想留在他身邊看看什么時候會露出破綻，又會否提出讓人心寒的要求，更想知道他會不會像沐云生所言，付出得多，最后收不回心中所謀，與她戰(zhàn)得兩敗俱傷。可趙清絃沒有，自始至終，他都是那么的直率，不會擅自把她算進(jìn)他的棋局，意亂情迷都不曾勉強(qiáng)她交歡，每回吃醋都不會傷她怨她，只坦蕩無比地言明心意。或許，世上真的有那么一種“喜歡”，會與他一般，傾盡溫柔，最終令她淪陷。思忖及此，她不自覺地彎了唇角，輕道：“頎然鶴骨。”稍一停頓，再道：“予我自由，不圖回報(bào)?！?
未待男子反應(yīng)過來，她就拋下這句話轉(zhuǎn)身離去。“喜歡”這兩個字，仿若一道在心底橫亙已久的高墻，一直延伸，僅為了擋去外界的攻勢，卻連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這高墻也同樣隔絕了那些真心待她的人。她是喜歡趙清絃的啊。沐攸寧頗覺好笑，她向來自詡縱情恣欲，對待趙清絃時卻諸多借口，真是愧對沐瑤宮的宗旨。終究，趙清絃與她是同一路人，才會在相遇之初互相吸引，依戀對方給予的片刻溫存，同時又怕自己的火焰會燙傷對方，叁番四次用些爛借口來逼使兩人保留距離，試圖將人推得遠(yuǎn)遠(yuǎn)，仍抵不過心中愛意愈漸壯大，放任自己步步靠近。埋藏許久的感情在說出口后頓覺解脫，橫在體內(nèi)躁動不已的欲火漸漸平息，片刻復(fù)又再燃，卻不是熱得迷糊，讓人生厭的感覺。周身熱氣把寒夜的風(fēng)隔絕開來，叫沐攸寧愈漸清醒，直催她逃回那個熟悉的地方，逃回那個人的身邊。趙清絃背手站在房外不遠(yuǎn)處的曲廊，仰首看向那輪明月。院子的墻身忽然冒出一個人影，那個他心心念念的人正不顧一切地翻越高墻，自墻上一躍而下，氣喘吁吁地站穩(wěn)后，拔腿跑向自己。她笑得燦爛，飛撲到趙清絃的方向，一如她所料的失衡，最后兩人雙雙倒地。趙清絃以身護(hù)她，生生往后倒去，仰躺在地，沐攸寧就這樣跨坐在上，兩手撐直身子，笑問：“小道長可知道喜歡是什么？”他還沒緩過神來，正陷在她外出尋歡的悲傷之中，為讓自己看上去體面一點(diǎn)，趙清絃強(qiáng)行彎起唇角，把手放在胸前道：“是能讓這處郁氣盡散，把空虛填滿的感覺；是無法相見之時，心頭會空出一片，像暴雨前夕，躁悶難耐?！便遑鼘幮Φ酶_懷，再問：“小道長喜歡我嗎？”趙清絃抿唇不語，想自她灼熱的眼神中逃離，卻見她的臉愈漸靠近，堵住了他無法言明的謊言。桂花的香甜飄散在清風(fēng)之中，屬于冬季的寒意刮在皮膚，陣風(fēng)拂來，細(xì)沙入眼，他不由得閉上雙目，眼角凝住一顆透亮的水珠。“我的欲火因你而起?！便遑鼘幹棺幼?，稍一停歇，再道：“你要負(fù)起責(zé)任?！壁w清絃茫然睜眼，疑道：“沐姑娘方才……”沐攸寧低頭吻去他眼角的淚珠，實(shí)誠道：“只要對方愿意，和誰行此雙修之道都無所謂，于是在初遇之時便順勢與你云雨——直到剛剛我都是這么想的?！薄翱晌义e了，那不是唯一的原因，更多的，大概要?dú)w咎于我喜歡你?！薄岸瓗熜謴?qiáng)逼我的時候，我以為那自心底涌現(xiàn)的抗拒是因?yàn)樗挠兴鶎?，方才的男娼站在我面前軟聲?xì)語，無人強(qiáng)逼，可不適的感覺同樣油然而生?！薄熬退阄以僭趺慈フ医杩冢矡o法欺騙自己的心意，甚至，我以為此生都學(xué)不會的情愛，也早就深陷其中。”“所以，我不會再管你的法力會否因此大減，那不是我們沐瑤宮人需擔(dān)憂之事?！薄拔抑獣阅阍诤ε率裁矗痪褪且?yàn)槟慊畈痪脝?？你也想太多了吧，人生得意需盡歡，說不定下一刻師兄就來取我性命，那該你先哭呢。”“我喜歡你?！便遑鼘幵谒缴嫌衷僮牧讼?，大方承認(rèn)：“是男女之間的喜歡?！睆那?，她所說的喜歡甚至與相愛無關(guān)，是茫茫人海中的走馬看花，輕如鵝毛，淡如白水，片葉不沾身；今夜，她口中的喜歡是種無法抗拒的毒藥，明知毒性蔓延全身的后果，依然無悔地選擇與之相偎相依。沐攸寧的情感比常人要淡薄，談及情愛更是未曾開竅似的，于她而言，活下去才是首要，除此以外，所有都似乎不值一提。雖是有跡可尋，她這番話仍讓趙清絃腦袋發(fā)懵，無法想象這一天來得如始突然，幾乎是無視了她的肺腑之言，僅剩一句話不住循環(huán)。“你……喜歡我？”趙清絃依舊愣住未動，他不知她今夜受了什么啟發(fā)，可還是希望她不要開竅，至少，對象別要是他。逝者羽化于天地間，生者獨(dú)活在人世中，由情愛結(jié)出的本就是這么難受至極的果實(shí)。他喜歡沐攸寧，幸于她在情愛一字不開竅，不必經(jīng)歷此等痛苦，只心有隱憂，不時提醒她無論是男寵或護(hù)衛(wèi)的身份，兩人關(guān)系都應(yīng)該是疏離的——理智是這么告訴他，嘴角卻是壓抑不住地向上揚(yáng)起。她喜歡他。這四個字，比起念一萬遍清心訣更能讓人平靜下來?！盀楹问俏?？”“我回答不上來?！鼻閻墼褪悄敲床恢v道理，不挑時機(jī)，趙清絃對此倒不感意外，嘆了一口氣，沒有追問。沐攸寧自顧自地說起來：“你別去想尚余多少時間，我也不打算把余生全系在你身上，我們不談往后，此時此刻，我只要你一人足矣。”趙清絃失笑，眼睜睜看著沐攸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