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斗,便是所謂的安穩生活;也不明白為何大哥能四出游歷,而她只要踏出家門都要披上面紗。更不明的是,為何世上千萬種人,卻都要遵從父母之言,一生命途被控。教書先生聞言,默然片刻,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并未解答,之后的時間,視她為無物,對她的提問充耳不聞。他們說,她總會問一些被視為離經叛道的問題。那些不屑的言詞落在她耳中,很快地,她學會了閉上嘴巴,此后不再多言。然而,她父親知道后還是震怒不已,恰逢一個舊友兒子重病垂危,為空出時間照顧他,不得不把整個家中鋪子低價賣出,只道將來有的是東山再起的機會。奇怪的是,價格如此實惠,仍無人接手。她父親多番打聽,才得知附帶的條件是什么。那舊友特意請了人前去算卦,并道需為病危的兒子辦一門婚事沖喜,因命格所限,需得至少六字屬陰童女才有效用。待兩家人把所有細節商談好,沐攸寧正滿七歲。她就在懵懂中被抬上橋子,由不得她選擇,也沒有親人相送,最后獨自踏進陌生的宅院。那時她還有一點興奮,終于從籠中掙脫出來。該戶人家兒子重病已久,家中陰沉無比,就連在他房中掛滿的紅燈籠,桌上燃起不時爆出燈花的紅燭,又或二人身上的大紅婚衣,依舊不能除去那股陰涼之氣。沐攸寧“嫁”過去的頭天晚上,本應好轉的人忽而不斷吐血,短短兩個時辰就撒手人寰。什么沖喜,這是災星。一家上下為著突如其來的白事忙碌,空不出人手看管她,于是命人將其綁起,扔進后院的枯井,日后定奪,又或,生死隨天。大漠氣候極旱,平常便是下綿綿細雨都如獲至寶,更別說傾盆大雨的降至。沐攸寧初次見識何為雷電交加的雨夜,是在枯井之下。許是大漠人的血脈在體內流淌,大雨的來臨稍稍緩和了她的不安。她不怕黑,也不怕冷,在抬首無星無月的晚上,大風襲來,甚至能刮到又深又窄的井底,在里面不住回響,呼嘯之聲更為猛烈。她反倒是怕那咔咔作響的聲音。雨嘩啦嘩啦地下。每一滴都能成為生命之源,每一滴都能結成奪命之果。是井外人們延續生命的甘露,是井底匯聚奪她性命的洪水。落在沐攸寧的嫩膚之上,卻像墨汁般迅速染黑了她內心每一處,心情更顯沉重,像活在無邊的黑暗里,不住墜下的絕望。雷聲轟轟,電光在長空中閃過,與風聲相互呼應,震得她耳膜疼痛,亮得她頭昏目眩。沐攸寧雙手被綁在前方,盡管井內濕滑,她仍以指扣住磚縫,甩掉鞋襪一步步往上爬。如同埋了炸藥的霹靂聲響連連,整夜未停,在她腦中份外清晰。跌下無數遍,染紅了雨水,臨近天明,竟真讓她成功逃出。她抱膝坐在井邊大口喘著氣,趁那家人仍在傷心之中,不得空管她,便悄悄溜到廚房,解了繩子,偷了好些吃食,翻墻逃去。她應該是自由了。她害怕的從來不是如同猛獸咆哮的震天雷,而是那夜風雨的悲鳴;血肉模糊的指頭;聲嘶力竭的慟哭,以及終于知曉無人前來迎救的黎明前夕,被雷聲深深劈在她骨子里,疼得發麻的無助。至少,她自由了。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4]《仙道口訣》著:董沛文——p206靈寶度人經(摘錄+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