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的光輝偏移,他正好站在斜切過來的光暈里。閆珩覺得自己像是被粘稠的蜂蜜困住的螞蟻,又像舞臺上被追光燈鎖定、手足無措的小丑。
突然出現的身影讓他心慌,閆珩緊張地攥住衣襟,濕冷的涼意沁入掌心,寒意順著脊椎往上攀。
“你怎么這副樣子,是摔在哪了么?”
女孩漂亮的眉頭蹙起來,溫柔如水的視線在他身上一掃而過。她沒有深究下去,關懷的聲音像柔軟絲滑的羽毛,輕盈盈的,不曾附加半分沉重。
她捕捉到他身上臟污的痕跡,還有片苔蘚樣的小綠點粘在他肩頭,伸手欲摘,中途意識到不妙又收了回來,轉而朝他溫和一笑:“你有換的衣服嗎?就算是夏季,一直穿著濕衣服也很容易生病的?!?
她比他矮上一截,習慣性低頭的時候,他會不小心撞入那雙罕見的琥珀色雙瞳里。那雙眼睛像兩簇熠熠閃耀的星光,清凌凌的,并不灼燙,他也忘了移開。
在她禮貌性的關心下,襯衫濕黏的觸感忽然變得極其難以忍受,密不透風地貼在前胸后背,像有千百條蠕蟲在他身上不安分地爬來爬去,詭異的黏液遍布,渾身瘙癢難耐。
見他一直沒有出聲回應,殷韻決定下點猛藥,更主動了一些。
“要是沒有衣服換的話,要不要穿我的運動外套?就在儲物柜里,我洗過了?!?
說著,她指向教室內,一歪頭,詢問他的意愿。
身上很冷,頭卻熱到發昏。
閆珩耳尖燒得厲害,從喉嚨里艱難擠出“不用”二字。本打算就這么鉆進教室里回避掉,不知怎的,他非要多看一眼,在那水波溫柔的雙目的注視下,他發現自己根本逃不開。
擔心自己冷淡的態度會塑造出一個不近人情的討嫌鬼形象,閆珩只好強迫自己與不相熟的女生說話。
實在是太不熟練,男孩解釋起自己真實的想法來磕磕巴巴:“我、我有衣服,體育課準備的……我換、我現在就進去換掉……”
很努力地把話說完,他咽了咽口水,感覺自己緊張得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謝、謝謝你的關心……”
他還很夸張地給她飛速鞠了一躬。
殷韻被他逗笑,繞到另一邊,一只手替他推開門,另一手搭在他后背,輕輕用力,推他進去。
“那你去換吧,我幫你守著門。對了,你有毛巾嗎?沒有的話就從我的儲物柜里拿,第二排第叁個,里面有新的,可以擦一擦?!?
她朝他擺擺手,并貼心地替他關好門。
合頁發出細微的呻吟,獨自站在室內的男孩覺得自己右肩胛骨那片隱隱發燙。
他站在后門和儲物柜的夾縫處,室內窗簾被拉上,沒有徹底合攏的窗戶讓縷縷微風鉆入,淺灰色的遮光布隨之揚起,一番接一番,劃過波浪式的弧線。
他下意識朝外望去,視野所能及的走廊上空無一人,但他知道,門外有個女孩,正站在那兒,安靜地替他守著。
這個認知讓他心跳漏了一拍,連忙轉過身去摸向一旁的儲物柜。
第二排第叁個,他將視線落在其上,鎖孔那里插著鑰匙,隨時歡迎他開啟。
心臟砰砰狂跳,呼吸節奏也紊亂。他眼神閃爍,像個竊取人秘密的小偷,明明是主人主動邀請的,他卻始終不敢直視。
最后也沒好意思打開,只囫圇用脫下來的衣服干燥處擦了擦身子、頭發,倉促地整理好新上身的運動服,便拎起裝著臟衣服的袋子,刻不容緩地跑到了緊閉的前門處。
到了跟前,他又猶豫了。
有點難為情,有點不知所措,有點不敢面對……
可又怕她等急,耽誤她時間,于是深呼一口氣,搭上把手拉開了門。
殷韻倚靠在墻邊,聽見動靜,立馬轉過身來,朝他璨笑。
“換好了?”
女孩眉眼彎彎,像盛開的桃花,看起來真的很明媚很耀眼。
如果心里特別扭曲,他應該會討厭她,甚至恨她。
這次期末測評綜合結算,他又錯失了前叁甲,這是他父親暴怒的原因之一,而眼前這位就是占了第叁個席位的勝者,他正好落后她一名。
他和她除了成績排名,日常的學習活動中幾乎毫無交集。印象里他沒和她獨處過,也沒有什么私人的談話。
過去一年,就算有幸分到同一個課題組,那也是分工明確的各司其職,每天最近的距離,就是因為他坐得更靠后,上下課偶爾會經過她的課桌而已。
他從未升起過遷怒于她的想法,這點正常得有點不正常。因為他不是絕對的心理健康,有那么幾個時刻,他對其他同學都有過一定的反感,只有她是全然的例外。
他不認為是自己刻意雙標的原因,只覺得殷韻是天生好人緣,叫人討厭不起來。
此刻心跳超速得讓他犯難,尷尬地捂住后頸,男孩說話音量很?。骸拔摇⑽覜]用你的毛巾,打算直接回去洗、洗一洗……”
“哦,沒事,你隨意?!币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