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他慢慢撥著手上的伽楠碧璽十八羅漢念珠。娑訶何時為自己添個粉妝玉琢的小閨女兒?他連封號早想好了:永寧
來乾清宮向皇后問安的嬪妃們自乾清門西側內右門出來??蒂F妃文氏的寢宮壽昌宮位處西六宮東北角,壽安宮之東,萬安宮之北。雖將近入秋,午后大日頭下暑氣頗重,常嬪劉氏領眾先一齊向康貴妃行屈膝禮拜過,然后依品級等次、尊卑上下儀節彼此行禮,未再敘談便回去各自居處。
貴妃文氏被貼身伏侍的女官、嬤嬤、宮女簇擁著穿過隆宗門一路往北行去。一簇人剛進了壽昌宮大門,正往庭院里走,瑞金公主朱祿媛已引了多少女宦官內侍宮婢等,匆匆迎出正殿前廊檐下,奶子抱著朱祿媛未滿周歲的女兒跟在后面。
文氏皺眉輕斥道,“你自己跑來便罷了,做什么又帶了姐兒來?走這兩趟倘或受了暑天熱毒,有個閃失,也是頑得的?”又命奶子和眾嬤嬤快抱去后殿西梢間暖閣她寢室其中一間南向耳房里,在床上拍姐兒睡中覺。
朱祿媛顧不上理會母親詰責,忙幾步繞在她身后伸頭東瞧西望,再沒個別人,失望的小聲嘟囔,“怎的父皇又沒和娘娘一道?”她心中大不自在,撇了撇嘴才道,“她見不到我又要哭鬧,旁人哄又不中用,女兒只好讓她跟著?!?
駙馬都尉趙如瑛唯恐誥承帝降罪,步了曹鈺后塵,日日催促妻子進宮向帝后討情乞恩,攜上大姐兒自為求誥承帝心軟,不令襁褓幼兒失怙之意。趙如瑛未及而立高中二甲賜進士出身,滿腹才情,又生得一表人才,朱祿媛一心憂慮丈夫前程性命,將個親生之女也視有如無了,上前挽起康貴妃保養柔膩的手,“駙馬說曹鈺未經送過叁法司定罪發落,鎮撫司監上奏報了伏罪,羈押不足一月,竟以疾卒。娘娘是知道的,錦衣衛鞫囚不究實情而專事考掠——”
朱祿媛一語未了,被文氏厲聲喝斷,“休要胡說,此乃朝廷之事,婦人不得干政。駙馬才力巽懦失了職責,你不在家省躬加畏也罷了,怎么又說出這些無法無天的話來,你父皇一旦聽聞可怎么說的?”
所有內監宮女兒下人見了這個形景,一個個都是啖指咬舌,低下頭不敢側目。朱祿媛忙蹲身跪地惶惶告罪,心下不免腹非此處并無一個外人,她母妃小心太過。
誥承帝獨寵袁后,即位以后并未大肆選入秀女充實后宮。朝野文臣禮臣多嘗謂成宗威柄在御,獨斷自是,濫興大獄,刑法偏頗已甚。其實誥承帝在民間名聲極盛,以勤于政治,躬秉圣資,愛惜萬姓,而皇威四訖,天下翕然稱治。目今掖廷宮人甚少,多為東宮潛邸舊人。壽昌宮后殿面闊五間為康貴妃住所,東、西配殿及其余配殿皆無低位嬪侍附居滋擾。誥承帝以太子生母順貴妃陳氏疾甚宜加保養不擅出,下旨賜居長陽宮。長陽宮為內廷東六宮之一,位于咸陽宮之東、永安宮之北,遠離乾清宮,是東西六宮最冷僻的院落。長陽宮側殿亦未敕諭其他嬪妃隨住。
朱祿媛最是個天真爛漫莽撞品格,又立即的苦苦伏地哭訴,“駙馬固然有錯,倘或就因這個事上怎么樣了,孩兒還活著有甚么趣兒。娘娘不看女婿,女兒的分上,只看大姐兒的分上罷。生父獲罪,她日后就是光彩的?婚事怕也艱難了?!闭f著汪汪的滾下淚來。康貴妃被這個蠢頑女兒氣的兩肋生疼,叱咄一聲“不爭氣的孽障”,到底也是不忍心女兒青春喪偶守寡,命人將她攙起,緩和了臉色道,“陛下今兒必來的,你安心候著就是了,休得再妄言招禍。”
朱祿媛歡喜之余心下疑惑,誥承帝平素性子不是寬仁慈愛好說話的,她娘何以篤定?康貴妃不置一詞,宮女恭謹扶著臂進至寢殿。袁善祥既無故拿自己作了筏子,過后定加倍補償于她。見面叁分情。見不著是沒法兒。連日來莫說朱祿媛,連文氏自己和兒子莊王都未能瞻覿圣顏。誥承帝再冷酷寡恩,看在親女兒、親外孫女兒面上,不免顧恤私徇幾分。
其實繼后待人公允無欺,處置宮中庶務妥帖齊備,行事又極大方,比起先孝恭肅皇后張氏嘴甜心苦,兩面叁刀,后宮女人在袁后手下的日子甚是優容和睦。但康貴妃仍憎厭極了她,恨她獨占了誥承帝溺愛殊寵。不患寡而患不均。沒有袁善祥之前,朱厚炤待府里一干女人俱淡淡的,總不過大家都是一樣的人。自從納了袁善祥,他的妻妾們方知自己夫君并非天生薄情,能讓他憐愛動心的,惟有那一個罷了。
后殿明間開門,東側放花梨木雕樓閣裙板玻璃隔扇,將東次間與明間隔開??蒂F妃先退入耳室,貼身宮女伺候更衣后,繞過次間花梨木透雕牡丹孔雀紋落地罩,在東梢間南窗木炕降座。朱祿媛往下首一張玫瑰椅上坐了。宮人忙捧上茶和糕點果子來??蒂F妃與女兒色色斟酌該如何啟事,務使無一些遺漏不當之處。二人不時望向北墻紫檀木條案上的自鳴鐘,又幾番遣人去前頭悄悄的打聽信兒。
天已將至酉初時分,才壽昌宮的內監喘吁吁進來報告消息“來了,來了”。朱祿媛喜的唿的一聲,沖到落地花罩外。康貴妃跟著站起身,又款款坐下,向外叫道,“媛兒回來?!敝斓撴旅蜕磙D來,悻悻然垂手侍立炕前。康貴妃臉上也有些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