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叁章 他神情疲淡,病中臉容愈發素白如雪,蕭蕭肅肅,風流清舉更勝往日,一屋子金冠華服,錦繡紗羅的年輕秀麗男女被他稱的灰撲撲沒了顏色
袁瑾瑜睜開雙目,老夫人董氏、大太太金氏、次子袁宗繼、袁宗繼之妻倪氏、他的一干姬妾通房,以及幾個年長知道事的孫子孫女正圍在床前,紅著眼寸地不離地照看。
董老太君見他蘇醒,嚎啕的大哭起來,“我的兒,娘以為再見不得著你了。”于是滿屋里人俱抹起眼淚。袁瑾瑜恐哭壞老母,忙道,“母親放心,兒子不過是絆了一下腳,浸濕衣服感了些風寒罷了,如今我都好了,再不妨礙的。”命袁宗繼好言開導祖母,金氏、倪氏也扶著老夫人不住勸解,老人漸漸的方收了淚。幾個出嫁婆家稍近的女兒和侄女兒也攜同女婿、子女趕回來伯爵府,分了里外聽候消息,此時聽老夫人吩咐,一一的進來請袁瑾瑜的安,并述家里大人的話不迭。
袁瑾瑜笑著謝過各親家老大人惦念。他神情疲淡,病中臉容愈發素白如雪,掩嘴微咳幾聲,手指修長皎潔似美玉雕的竹節一般,蕭蕭肅肅,風流清舉更勝往日,一屋子金冠華服,錦繡紗羅的年輕秀麗男女被他稱的灰撲撲沒了顏色。不獨袁瑾瑜的妾室滿腔情意綿纏,連幾個平日不常相見的女婿、侄女婿也不免綣繾羨慕,殷勤搶上來參見,百般謙恭小意詢問寒溫。
雖然眾人好意問候,袁瑾瑜嫌鬧得慌,外間還有許多婆娘、媳婦、丫頭們垂手侍立,偏人這樣擁擠喧闐,并沒有真心想見的那一個。他胸口結悶,又咳嗽了一陣子,推說身上沉重,先送了母親、大嫂出去,又讓其他人退下,只留了幾個貼身伺候的小廝守著,飯也沒吃便昏沉睡去。到夜間,渾身又燒的火炭一般,睡在床上不省人事。
金氏等人好不焦心,連夜將相熟的幾個太醫都請了來診治。然而服了藥總無甚效驗,袁瑾瑜是一日好些,過一日又仍是那樣,雖未甚添大病,但嗽疾日重,懶待動彈,連起坐都不能了,漸漸的竟至湯水不進,人也很快消瘦下來。太醫說這病若不能盡早就好,倘或變了個癆病,往后可就得四五年熬日子罷了。一家子唬的喪魂丟魄,百般醫治祈禱,調治不效。這時靖安侯舒雍在金陵任職的叔父薦了一個名醫,醫理極淵博,道是能斷人生死。這個大夫用藥果比先時強些,袁瑾瑜省些人事,還要了小碗稀粥吃。問起病源,診得是冷暖失調,飲食失時,病人又情志不舒、氣機郁滯,此內傷外感之癥。
袁瑾瑜身體總養不好,確系過于思念善榮,生了郁癥。善榮是他最心愛的孩子,理應長長久久陪在自己身邊,如今竟連時常相見不能夠,不由滿腹憂忿不寧,以致臟腑驚躁,咽中如有炙臠,病弱時分外軟弱甚至于了無生志。
老夫人度量出幾分,但她以為袁瑾瑜記掛京中叁個兒女,尤其是嫡長子袁宗廷,忙忙的打發人前去報信。袁宗廷收到書信,立刻向誥承帝告了假,帶領親信校尉,扳鞍上馬,趕去金陵老宅。堂兄袁宗顯一則憂心二老爺,二則母親金氏許久未團聚,也一起前往。同行的還有皇帝親指的御醫,又賜出無數珍稀藥材、宮廷秘藥。袁善祥已哭暈過去好幾遭兒,上有誥承帝心疼愛妻,焦急如焚,余者妃嬪、皇子皇女不敢怠慢,后宮亂作一鍋粥。
袁宗廷一見了袁瑾瑜憔悴光景,跪倒就拜,想起往日他是何等神彩飄逸,光華奪人,喊了一聲“父親”,哽咽不成調,眼里流下淚來。
袁宗廷唯恐父親有個萬一,一行人日夜兼程,一口氣不敢歇。袁瑾瑜雖知善榮形體嬌弱,禁不得這樣舟車勞頓,見不著那小人兒,還是按捺不住的灰心失望。他對大兒子自然感情是深的,袁宗廷率先服了軟,父子二人重歸于好,也露出歡喜之色。
誥承帝除了特特的遣宮廷圣手為國丈診治,各樣賞賜里還有一斤二等人參,供袁瑾瑜服用保養。人參可延年益壽,是個稀罕物兒,市面上以頭等、二等、叁等、四等、五等分之。皇帝賜予大臣人參乃殊恩浩蕩,惟居于高位并深受寵信的臣子方可獲得,又多以叁、四等參為主。圣上天恩,如此之眷愛軫恤,伯爵府闔府上下俱榮華光彩不絕。
闊別已久的長子承歡膝下,袁瑾瑜心胸略舒展了些,勉強的飯也吃得了,藥也吃得了。袁宗廷隨侍病榻,親自嘗藥、奉藥,晝夜服侍,不離左右,直至袁瑾瑜痊愈,才辭別父親、祖母、大娘,與一干親長,回京向帝后復命。誥承帝圣心甚悅,將袁瑾瑜晉為從一品都督同知帶俸,以視后族恩寵。
袁瑾瑜身體恢復,尋思去瞧善榮。經他此一難,老夫人卻從此落下了心病。她已經沒了一個兒子,目今最要緊的是袁瑾瑜,一旦袁瑾瑜打點出遠門,便直叫嚷胸隔悶飽,頭暈目眩,大夫瞧了說是憂悒所致,服藥為輔,須得家人小心開導勸慰為要。袁瑾瑜略一分說,袁母便哭作一團,不肯進飲食,百般攔阻就是不許兒子離開。她是有年紀的老封君,袁瑾瑜雖然一心只想著善榮,沒有個為了女兒逼死老母親的理兒,究竟多次未能成行。
叁四年間,袁母尋死覓活,變法兒的阻撓袁瑾瑜去京城,袁宗廷明里暗里調度,也沒讓善榮回南京祖宅拜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