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冷眼看了這些年,建昌侯此人,心冷口冷心狠意狠,袁家闔府,唯有袁善榮是他的心頭肉張孝興家的想起她男人教訓的話,“……爺寵姑娘,那是要星星月亮,也立架個梯子上天去摘,見不得一點兒不如意的。姑娘敬重顯大奶奶,你偏在奶奶面前跳蹋,姑娘知道,哪有不惱的?姑娘不樂業,爺就要人命。”張孝興家的心里埋怨男人事后諸葛,大奶奶心活面軟不壓眾,大伙兒各自謀劃,或躲懶勾連,或冒領竊取,得了好處家去,他倒是愿意,現鬧了出來,就全在她身上了。雖然這樣想,臉上痛哭流涕告饒,并依照她男人吩咐,將府里處置一一的全說了。這是也耿良露出來的意思。侯爺自然不會有錯,更不能跟誰伏低,姑娘呢,也沒個錯處,將得罪何氏的人發落了,算是給何氏一個交代。張孝興家的退出去,劉安家的忙念佛,“阿彌陀佛!不是奴才多話,那府里面都忒不像了,奶奶管家多少為難?論理是須得著實整治整治。”提起青葙更是稱愿,“要奴才說,姑娘房里,菘藍是該她的,最是殷勤周到體貼人,便是京墨、紫芙,有時說話伶俐不讓人,待的也算是和氣。可氣青葙那丫頭,仗著自小伺候二姑娘的情分,像受了封誥似的,她一個毛丫頭就成千金小姐了,掐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立起眉毛就罵人,沒一點兒規矩調教。”何氏笑道,“姑娘身邊兒的人尊貴,原與別的不同,自然驕傲些。”心下思道,正經的官家千金且得恭維她一聲姑娘、姐姐呢,何況家里婆子丫頭?越發趨奉的她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袁宗顯一個姨娘姓周乳名花羅的笑著湊過去,跪坐在炕沿下腳踏上,臉貼著何氏福壽三多紋潞綢馬面裙裙擺,“不過仗著我們奶奶溫柔慈愛好性兒,才由著他們去。”花羅鴨蛋臉面,烏油頭發,皮肉白凈晶瑩,若論這些年輕侍妾,共總比起來,都沒她生得好。何氏伸出手,花羅歡喜的挽了,斜簽著身子坐上炕沿,小心翼翼挨向她。何氏捏著她一段豐潤的酥臂,將人摟在懷內,笑道,“有功夫操心那邊兒府的事兒,什么時候替我再生個兒子?”花羅今年二十三,生了一個姐兒,只比瑛姐兒大一歲。地下姬妾媳婦們聽了何氏的話,咭咭呱呱的說笑作一堆。花羅不說何氏,只朝下頭人啐了一口,“貧嘴賤舌惹人討厭。”何氏笑吟吟摩挲她雪堆似的臉頰脖子。花羅神魂蕩漾,紅了臉兒,越性往她懷內鉆了。何氏倒不是頑笑,問伏侍花羅的小丫頭,“給你們小姨奶奶培養身子的補湯廚房可按時送了?”小丫頭忙回道,“日日都送了來的。”何氏點頭,“那也罷了。”大房不比二房,袁宗顯沒個親手足兄弟,兩個兒子稍嫌單薄了。況且袁茂人物猥瑣,又被他姨娘調唆的歪心邪性,舉止疏浮,何氏很瞧不上,正指著花羅生個敞亮周正的哥兒。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將來好給袁蘊作個臂膀。何氏這個年紀,懷得上懷不上另說,有了只怕掙扎下不來。她還承望日后抱孫子,親自送嫁閨女兒,可不想把命賠在生養孩子上頭,有的是女人替她生,不過每月花費幾兩銀子養著罷了。何氏把人打發出去,花羅撒嬌抱著她的手臂不放,何氏輕擰她的鼻子隨她去。兩頭奔走,何氏也乏了,到暖閣涼榻歪下,留了一個丫鬟旁邊捶腿。花羅拿扇子替她緩緩扇著,一面笑道,“老天爺開眼,終于叫侯爺看見這些人不成話樣子,現清白處治了,不然日日這么著濫支亂領,作耗撈錢,侯府現有座金山也不夠他們揮霍。”花羅沒大見識,也知道背靠大樹好乘涼。建昌侯府倒了,哪來他們下面人富貴安樂日子?
何氏掀眼瞥向她,“癡丫頭。”笑笑,又闔目養神。建昌侯府統共十幾處莊子,其中更有圣上賜下京城附近兩座皇莊,單這兩處,占地三千余頃,侯府每年靠收租已富的流油,再有圣上時常恩典賞賜,足以供應全族享受。大族人家支應外頭體面,凡交通外官,重利盤剝,貪贓納賄;內里吃喝嫖賭,肆虐荒淫,藏賊引奸引盜,這里一概沒有。但有些苗頭,不等發出,早被府里巡守校尉太爺拿住打死。袁宗廷是誰?堂堂錦衣衛掌印官。錦衣衛奉敕緝訪京城內外奸究,監察天下文武臣民。這府里上上下下內內外外,只區分他管的、不管的事兒,沒有他不知道的。袁宗廷放任,甚至是縱容這些人,只要他們伺候好善榮,能討她歡喜;下面潑滑無禮,躲懶推委,需用過費,在他看,不過小打小鬧罷了。青葙等人被裁革攆出,并非行事不當之故,而是他們露出馬腳,讓袁侯爺的心肝寶貝兒丟了臉面。何氏冷眼看了這些年,建昌侯此人,心冷口冷心狠意狠,袁家闔府,唯有袁善榮是他的心頭肉,此外,宮中與他一母同胞的皇后娘娘,他堂兄、蘊哥兒他父親興許也稍占兩分,其余的,連同他親爹、親祖母,通通不在眼內。所謂興利除弊,整治齊家,何氏聽一耳朵便罷了。倘或她不知輕重好歹,認真插手侯府內里細務,或恐以為有窺探、僭越之嫌,第一個容不下的,就是建昌侯。經此一事,那府里婆娘媳婦們都收斂了,卻見何氏仍舊不溫不火理事,背地里有贊她表里如一,果然寬柔慈厚的,也有謠諑其沒才干,沒口齒,愚懦順從扶不起,不過得了個賢良的虛名兒。是月底·,袁宗廷發話,大哥兒和九姐兒的月錢添一倍。瑛姐兒也就罷了,袁府姑娘們不論嫡庶,月例銀子都是二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