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這句話后,謝菱君看著丁伯嘉鑲著月光銀邊的背影,越來越遠。她的臉色在院中月影下,顯得蒼白。謝菱君轉眸定望西廂房,在丁伯嘉離開后,屋里的燈影也隨即消失,時間掐的正正好好。就像是,在幫他們望風……謝菱君帶著一肚子的復雜心情,徹夜難眠。第二天吃早飯時,她打量著進出忙活的燈兒,終于還是裝不了傻,叫住了她。“燈兒,你來。”燈兒剛要轉身,瞬間站住腳跟,面色無異地走到她跟前兒,帶著一臉茫然問:“您說。”她幾乎很少稱呼謝菱君‘五太太’,每次都只說個‘您’,謝菱君才恍惚發覺。放下了瓷勺,坐直身體,拿出一些主子的威嚴,目不轉睛看著她,然而燈兒似乎并沒有被眼神嚇到,那是那副模樣等著她吩咐。“你知道多少?”謝菱君沒打那些彎繞,直進正題。她覺得,既然兩個人要朝夕相處,那必須是站在一條道上,如果口不對心,當面一套,背后一套,那還不如趁早散伙。但謝菱君心底還是更偏向相信燈兒的,為什么,她也不知道,直覺告訴她,燈兒是和她一樣的,都想離開這里。燈兒垂下眼瞼,同樣直接:“上次,就知道了。”“您放心,我知道規矩和分寸,絕不會背叛您,我也沒有那些歪心思,更何況,大少爺已經囑咐過我…我明白的。”燈兒的急切坦言像是一種投誠,不論以后謝菱君是好是孬,她都陪著走。謝菱君那些敲打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這小丫頭堵在喉中,被迫咽回肚里。她還沒出聲,又聽燈兒說:“您、您對我有恩…”“恩?什么恩?”給謝菱君說一愣。燈兒支支吾吾,突然有點不好意思:“您沒拿我拿過催巴兒,您讓我和其他丫鬟都不一樣。”眼睛望著地毯上的花紋,不敢看她。長這么大,她從沒被人這么溫和對待過,鄉下家里兄弟多,她沾不著好,給別人做工時,也因為是個丫頭片子,被人欺負克扣,還差點被賣進窯子里。謝菱君那點微不足道的善意,對她來說都像是從天而降的拯救,而且,她還會教自己認字兒,畫畫,給她講她從沒見過的世界。她貪戀這份恩情,她也似乎能感受到謝菱君心里的苦,想把得到的“拯救”同樣給予她…燈兒見謝菱君不說話,悻悻地抬眼探她的臉色,只探到面前的人的怔愣,看不懂她想什么。“您放心,我肯定擋在您身前,絕不會讓任何人發現,您放心和…”“誒,行行行,越說越離譜了…”謝菱君立刻止住她話頭,警告她一眼,“那只是意外…”她清了清嗓子:“咳,你說得,我都知道了,不用跟要赴死似的,就算你我不是一條心,你是大太太安排過來的,我也不可能隨意發落你。”“我問你呢,本也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生死都被牽扯在一起了。”謝菱君得到了意外的回答,心里不免有些動容,她抬眼瞅著老實的燈兒,心下一動,站起身平視她。“我信你!我也答應你,如果有一天,我能從這府里出去,那我一定帶你走!”帶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五妹!”伊蕓的聲音像玉珠在玉盤中滑動,清清亮亮。腳下步伐緊湊利落,帶著點專業的小碎步,半身長裙的寬擺卻不見擺動。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謝菱君放下手中的果脯,歪著身子望向門外,風韻猶存的女人滿臉笑意走進屋。毫不客氣的繞過桌邊將她一把拉起:“快來,我得著一批新料子,你先來挑。”伊蕓邊說邊把她往外拉,倆人院子墻挨墻,沒幾步路就到了。“我先挑?不合適吧。”謝菱君看著桌子上碼滿的布料,從深到淺,又艷到素,整整齊齊擺了一桌。伊蕓毫不介意擺擺手:“誒呀,姐兒幾個沒那么多規矩,先挑些適合你的,像這珠白,天藍…都給你,做身旗袍洋裝什么的,甭提多好看了。”她說得熱鬧,手上也翻著布料,拿起往謝菱君身上比劃,把好看的都單挑到一邊。謝菱君沒扶她的好意,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的道理她也懂,以后伊蕓有忙她必須得幫。挑了幾匹,里面也有給燈兒做衣服的,伊蕓人熱情,拉著她東拉西扯,約定下次帶她出府聽戲,伊蕓慣是個愛玩的,京城幾乎沒她不愛去的地方。“三姐都從哪知道的這些地方。”謝菱君隨口一問。伊蕓說的興起,沒注意也順嘴答道:“和老魏出去時,他帶我去的。”老魏是管家,經常出府辦事。說完伊蕓一頓,悄悄掃了眼謝菱君,謝菱君了然點了點頭,她沒細想,只以為是倆人順道出去時去過那些地方。伊蕓見狀,心底暗自慶幸:得虧這是位接受男女平等開放的大學生啊~“哎呀,我得把這給大姐,二姐送去了。”謝菱君當即站起身,就準備和她告別,卻又被攔住。“五妹,幫三姐個忙。”“您說。”伊蕓拿著幾匹深暗不一的料子,碰到她面前,謝菱君一看就知道是男士衣服料子,不解地等著下文。“幫三姐給老三老四送一趟,老四不在家,你都放到老三院里就行,告訴他給老四拿過去。”謝菱君沒見過傳說中的雙胞胎,伊蕓怕她不知道,還特意告訴她三少爺的院子在哪,說完,直接把布料往她懷里一放,笑著將她“打發”出去。謝菱君站在外面,無語地看了眼燈兒,燈兒點點頭表示她知道位置,主仆倆沿著長廊,一路往那邊去。院門大開著,謝菱君輕腳走進,院里毫無一人,她又做不出當院喊人的舉動,想著實在不行就放在門口,留個字條。正當她走到屋門口時,簾子從里面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