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確是實話,現在的元文淵已無官職在身,本就是個尋常人,如何而來的那聲“元大人”。
元大人是喚著他的姓。
朝堂也有幾位姓元的大人,在稱呼上多有奇怪,也是因著心中對他的思念。
元文淵深知陳縣令為何所困,他本就不該再管,還是深思遠慮。
幾刻下來,道。
“我離開太久了,遠沒有京城官員管用,城門可開,此行慎重可行,需你們用心對待?!?
“太子宅心仁厚,不會放任不管,我想他定是知道了,你們盡可辦?!?
“可若是遇到搶擄殺財,欺辱婦女老幼,需當場誅之,以儆效尤。”
沒有人可做惡,無論變故為何,他人無需遭到迫害。
城門一開,他們必須做好,就不能視而不見。
這是不可控的,對還是錯,都是需要時間的考驗。
陳縣令高聲應是,他在恍惚之間好像看到了曾經的元大人,是那般意氣風發,在苦難之際前來。
說來也是苦,他能認出元大人,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他一路看著元大人走上去。
元大人幼年失怙,父母因為洪水沒了命,早年一個人,后來一個武夫看不下去收為義子,沒幾年,他也走了。
元大人又是一個人,他品行極好,專做善事求助可憐人,可能是幼年時失去雙親,對治水頗有研究,數次有功。
陳縣令當時就覺得他不錯,一路引薦,居然得到了前任老首輔的眼,皇帝照著他的想法讓他進朝當官。
沒有人反駁他,也知道看著人餓死不是他們想看到的。
其實不是沒有糧食,只是擔心源源不斷的災民而來,沒有供給,遲早有一天出事。
給災民施粥,是他們應該做的。
不能一味放任不管。
“出了事,交出我?!?
這是元文淵離去之前,最后的話。
他們的見面都會傳出去,會有人知道他在楊州出在。
他這話也是為著兜底,身后名全在,成一事萬事安,敗一事無法挽回。
是否罵名,已經不再重要。
普通馬車駛來,車輪滾滾。
夜更深,沒有多少行人了。
在馬車駛停下來,有一小乞兒沖來,撞到了男人身上,下刻就要跑。
元文淵一把捉到小乞兒的手,面對他抬起頭來緊張慌亂的神情,看著他手里拿到的錢袋,“偷盜不是很好的行為,你若偷的是用錢緊缺的人家,他們可能撐不了多久。”
小乞兒苦求,害怕道:“官人饒命,不要去報官,我沒有飯吃才這樣做的。”
斗笠之下,男人目色平常,很多事都掀不起他太多波動。
他將手松開,“趕快走吧,我給你是不需要,能不偷盜就別再干這等事了,我容不下第二次。”
小乞兒實在想不到他會不追究,看著男人抬腳就走還拎了只浸在水中的野貓,咬緊了牙關,就跑遠了。
元文淵路過順手將濕透的貓放在檐下,未等他起身,有傘給他撐著。
他眸子沉下,并不知道是誰。
貓原是白貓,現在臟兮兮的還瘋狂抖了抖水,伸長了身體,毫不管男人衣上被抖到了水。
貓嗖的一聲跑進墻洞。
姑娘家的聲音隨之而來。
“你看起來很累。”
元文淵終于是看著來人。
不知是年紀尚輕,身子薄弱,松石綠色的褙子在身上看著單薄寬松,她說著話來,黛眉輕顏深進人心。
身后駛停馬車,有丫鬟嬤嬤拉開簾頭看來。
兩丫鬟憤憤不平,“喜嬤嬤也干看著,我們說不動二娘,你為什么不說幾句?!?
喜嬤嬤靜了一瞬道:“說得二娘能被我說動似的,該怪他走的什么破地方,把我們二娘驚醒了。”
還正好讓她聽到。
這不是讓她們為難嗎,要知道二娘跟她們二爺一樣,特別是喜歡大好人。
馬夫扯了把草要喂到馬嘴邊,突然就被叁個女人死盯住了。
馬夫:“…”他招誰惹誰了。
草遲遲不來,四匹馬張嘴要把他手咬住,馬夫伸手扇了一嘴巴子,“吃吃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然后他成功見到四匹馬露出哀怨的眼神。
夷則心很亂,也知道這很冒昧。
她這時才看清楚男子長何樣,眉骨順暢,生若長安春,長若皎月,嘆之他容顏,歸藏于世間。
但還是問出了聲。
“我…我想知道,你為什么還要把你的錢給他啊,你有沒有需要,我可以給你的。”
元文淵看著她,只是看著她。
“你還沒告訴我呢?!币膭t奇怪著,為什么他不說話。
“你家在何處。”
他突然間問起。
她一頭霧水地回話,“關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