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鹿樓,一曲戲畢。“好,唱得好!”燕家六少爺燕臨川起頭,在座看戲的人擠破了頭也要替那戲臺上謝禮的茶梨姑娘拍手叫好。她被樓里一同唱戲的姐妹扶著下了臺,借著看樓與戲臺相距較遠,又被那幕布遮擋了些視線,她打量著那燕臨川,眼中的火星都快冒出了煙。梨花間。云兒給她將臉上的妝卸了,她把梳妝臺上的胭脂掃落在地。“小姐平白無故失蹤數日,作為兄長,他竟還有心思在這看戲。”云兒心疼那上好的胭脂水粉,想撿了來看看還能不能用,但茶梨還在氣頭上,她只好壓下心痛的感受,小跑過去撫著她的背。“姐姐莫氣壞了身子,這燕家已經為這事忙前忙后了好一段時日,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了。”“要有消息早有了,不過也是做給外面的人看看罷了,”茶梨握緊了拳頭,恨恨不平。“若我沒被困在這戲樓,我定翻遍了這天也要找到小姐。”云兒立馬“噓”了一聲。“姐姐慎言。”若要問這戲子怎會和那高貴的燕小姐有了牽扯,問那說書的,答案如民間話本那般俗套,且比比皆是。她本一商家女,小時候被那賊人擄了去,賣到一家黑心的收容所,那些人逼著年幼的孩子上街要飯,坑蒙拐騙,或是偷錢搶劫。她不聽,便會被打得遍體鱗傷。傷沒好,正好他們將她拖上街,讓她連可憐都不用裝,去騙取人們的錢財。在長期的壓迫和毒打下長大,她也學會了偷奸耍滑,知道哪些人好偷,哪些人好騙,沒讓自己餓過肚子,做事也不憑良心。那日她偷了燕小姐的東西被抓了回來,那小姐見她梳洗后的容貌出眾,又與她有幾分相似,便動了惻隱之心將她留了下來。教她識字作畫,在外宅養了幾年,將她養得出挑,見她對戲曲感興趣,便花了大價錢將她往戲班里送。茶梨清楚無人會因為惻隱之心對一個非親非故的人百般照料,她一直在等那個可以為燕七小姐鞍前馬后的機會。京都最有名的戲臺便是這秋鹿樓,她咬緊了牙關才在這個地方留了一席之地,權貴們愛聽曲兒,她從這里打聽來的消息全都往燕小姐那送。前些月,燕小姐讓她模仿她的儀態,給她唱一出歸家思親的戲,她那時就隱隱感覺有哪里不對勁。再后來,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燕小姐都親自教她怎樣做才能與她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燕小姐曾問過她想不想做這高門貴女,她當時回答說,唱久了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戲,常常會以為自己真的變成了鳳凰,若那枝頭上有燕小姐,她倒是愿意飛蛾撲火,做那梁山一夢。燕小姐笑著接過了她遞過來的茶,卻一口沒喝,她說:“我不是那頭鳳,我是那枝頭人人可以宰割玩弄的雀兒,興起時逗一逗,興敗了便可棄如敝履,我倦了也不得休息。”“你,是我的角兒,我想你給他們唱一出好戲,戲中你沒被他們玩死,戲外便盡享這榮華富貴。”“戲掃了他們的興,便萬劫不復,再無翻身之日,我接著做我這高門貴女,你受著萬夫所指。”多年的情分,一朝利用,茶梨雖然猜到了這其中緣由,卻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氣憤難過,她在燕小姐面前跪下,不為求情,只為問一問:“我自四年前被小姐抓回卻好生相待,小姐一直待我親如姐妹,我只想問一句,這其中情分,小姐可有半分摻假?”燕小姐搖頭,也沒叫她起來,問她:“你想清楚了?”“愿為小姐效勞。”燕小姐請了角兒,這戲臺還沒搭到一半,就在人們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起初她還以為外面散布的消息是小姐給她提的一個醒,可她等了好幾日不見她們平常聯絡的探子傳來小姐的消息。燕小姐曾告訴她,戲臺建好了,她的丫鬟會來接應她。后來派人一打聽,才知道不僅燕小姐失蹤了,她的丫鬟也慘死在燕家的大門前。燕小姐絕對出事了。可憐她被這戲絆住了腳,還得日日見那燕六少給她的戲叫好賞錢。如果不是怕燕小姐回來時,這搭好的戲被她鬧得天翻地覆,她豁了這一身戲服也要為燕小姐向燕家討個公道。我是那枝頭人人可以宰割玩弄的雀兒?茶梨在心里琢磨著這一句話。“茶梨姑娘可在?”門外,小廝敲了敲門,說燕少爺請茶梨去梅花間一敘。“暫且等一會兒。”茶梨從梳妝臺的柜子里拿出面紗帶好,又換了一身華麗的行頭,才在云兒的攙扶下不緊不慢地來到梅花間。眼前的燕臨川手里拿了個故作風雅地扇子擺弄,一雙好看的瑞鳳眼露在外頭,收扇時眉眼彎起,起身上來迎她。“茶梨姑娘今日可終于賞了臉,讓我好生驚喜。”燕臨川做了個請的動作,便招呼著她坐下。他還沒靠近茶梨,她就用帕子捂著嘴后退一步,燕臨川的眼神立馬就銳利了起來。“茶梨姑娘不待見本少爺?”這倒是實話。茶梨裝出一副虛弱的樣子,道:“我身上病氣重,少爺還是離遠些好。”原本是為她的消失做個鋪墊,沒想到如今用來應付這燕六少。燕臨川打量了她兩番,想起這幾日他來聽戲,茶梨都是被身邊的人扶著下的戲臺,還從不見客,心里的不愉快散了不少。“正好我今日帶來了許多補品,還有些首飾金銀,你看看,喜不喜歡。”他張羅著身邊的仆從將那些東西拿到桌上打開,茶梨匆匆掃了兩眼,便點頭道謝:“那便多謝燕少爺好意……”她的視線黏在了一對山茶花耳飾上,燕臨川見她喜歡,便歡歡喜喜地把它交到她手里。茶梨壓著自己顫抖的聲音笑道:“這女兒家的物什,倒是好生精致,我這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