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很滿足于看我吃東西,一手撐在桌面托腮,另一只手隨意地搭在盤坐的腿上,姿勢松弛愜意,灼灼目光幾乎要給我臉上燒出一個洞。
我把頭越埋越低,低得脖子都要斷了。
“??????”
他嘀咕著,伸出手來挑著我下巴,將我的頭調整到正常角度——還是那個咪咪笑,滿臉興味盎然,似乎我是什么奇珍異獸,稀奇得很。
我差點噎住,趕緊順了一口奶,想了想,默默將裝著餅的碟子往他那邊挪了挪,意思是讓他也吃,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別老是盯著我看。
青年若有所思,他眼神在餅與我身上來回掃蕩,隨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到底明白什么了呢?我不知道,總之他站起來了,開始在旁邊翻箱倒柜地找著什么,最后我的面前放上他找來的一個黑色陶罐。
解開封布,一股油香爭先恐后地溢出來,青年用湯匙在陶罐里舀起某種醬料,頗為仔細貼心地澆在小餅上。看我呆住,他意識到什么,連忙把沾了醬料的餅掰成一小塊,試探著遞給我。
這是害怕我不喜歡,所以先讓我吃一塊兒嘗嘗的意思嗎?
我接過,聞聞味道,沒有膻味,只有醬香,于是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很快舌尖上蔓延開濃厚的肉醬香氣,幾乎是我這幾月以來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見我沒有吐出來,他似乎松了口氣,接著把剩下的也遞給我,隨后整個人松松的趴在桌子上,側著臉,只露出一只眼睛看我。
就著肉醬,我接連吃了約莫五六個餅,肚子撐得有些難受,但我卻感覺非常幸福。
側眸看去,青年不知何時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如墨的卷發凌亂散在桌子上,又流淌到地上,很是倦懶,若是一頭烏發都像他兩側鬢發那般束起幾股辮子,辮入金色絲帶,定是相當非凡好看。
額頭之上,紅色的抹額顏色俏麗,綴著金絲,繪制成神秘的圖騰狀,復雜神秘,不同于梁國常繡于衣物上的花鳥蘭竹,尤為別致。
我看了半晌,才躡手躡腳站起來,把榻上的羊絨毯扯過來給他披著。現下可以干什么呢……不若去帳篷外看看吧。
我不想赤腳出去,就在帳篷里找到雙草鞋穿上,這鞋非常不合腳,很大,我走得謹慎,避免摔跤。
帳篷外是我從不曾見過的草原。
滔天綠意潑入眼底,我竟然因太久未見碧色而心生畏懼,迎面而來的風清爽舒適,我戰戰兢兢地呼吸,戰戰兢兢地望向遙不可及的天地交界。
在這樣的地方吶喊,無論多么大聲,聲音也只會在原地回旋,無法穿透山河。荒原之上,我渺小如塵,多一粒不多,少一粒不少。
我實在迷茫,不知路途的盡頭在何處,是在我那沉默寡言,只被我當做逃避過往之所的夫君懷里嗎?還是我那貼滿封條,破舊冷落,如今已無人等我歸去的舊時閨房呢?
說起來,葉穆青大抵將我忘得差不多了吧,那個冷峻的男人其實待我還是溫柔的,當我被葉時景擄走,他甚至城都不守了,帶兵來找了我一次。
我對他多有愧疚,他求娶罪臣之女被貶青州,背離生養之地,近乎全是我的過錯,那時我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又同葉驚梧生了齟齬,只將與他的親事當做和葉驚梧置氣的手段。
我都要忘了,逃避一切的是我,不是他葉穆青,假若再次回到離開錦安的深冬,又或者再將歲月回撥,回到與葉驚梧逃離深宮那個陽春叁月,我會選擇在何處停下?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已無人解語。
我屢問天地,恨天地不應我。
……
比起大漠里的日子,我現在算過得滋潤許多。
異族的青年給我準備餐食,給我帶回異族女子的輕便服飾,夜晚還將床榻讓給我,自己睡在皮毛地衣上。我把他拉回被窩,比劃著告訴他可以一起歇息。
我想報答他救我的恩情,想為他做點家事,又不知做些什么,就跟著他身后到處轉,他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他每天要做的事很多,趕牲畜去吃草,擠奶,梳理駱駝毛,修補馬具,燒水做飯,打理圈欄等等。
這些我通通做不來。
只能低眉順眼地跟在后面看,他轉頭我就低頭,主要就是陪著他,試圖表明自己不想吃白食。他似乎并不覺得我在一旁很累贅,反而給我系上蔽膝,免得我弄臟身上,還端來一個小板凳,拍拍椅面示意我坐在旁邊大大方方地看。
后面我發現有一件事我可以做,那就是撿柴火——這片草原西部與大漠毗鄰,因此生長著不少灌木叢,這些枯枝撿回來可以用來燒火煮飯,取暖。
我認真地從早撿到晚,連著幾天把周圍可以看到的灌木叢全拔了,柴薪在帳篷旁邊堆了小山高。就算是做再小的事,做多了也是勞累的,我彎了幾天腰后,背疼得無法久站。
我忍著不說,夜半疼得睡不著覺,迷迷糊糊間感覺背上熱得火辣,回首,在燭光中敲著青年對我磨刀霍霍,嚇得我差點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