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之中,一切皆是幻滅。
有一搭沒一搭的數著日子生活,我漸漸發覺梁國過往似乎已離去很遠,如不斷后退的潮水,就算我跟在后面拼命追逐也無法抵達盡頭。
夜幕降臨,我與少年再一次踏上違逆律法的不歸路,只是這次我如何都不曾想到,是真的走向了無法回頭的“不歸之路”。
寂月如鉤。
狼群潛伏在沙丘背脊,無數鬼火般的幽瞳若隱若現,以往我會覺得這場景毛骨悚然,現在我已然麻木,甚至希望每一匹狼的獸眼在月光照射下都要盡力發出幽幽綠光,用以保證場面上的威懾力。
狼群與少年,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盯著沙丘下方,商隊駐扎的營地許久,似乎思慮著什么。
但相處久了,我大抵能看懂,他們其實是在發愣。
“怎么了?”我頗為不解。
少年搖搖頭,他微微蹙眉,“沒有,人。”
沒有人?!不,不能吧?這營地看起來又有帳篷,又有貨物,又有休憩的駱駝的,甚至那團篝火都還閃爍著些微飛舞的火星,怎會沒人?
我顛來倒去地看,突然靈光一閃,理解了少年的簡短話語里的意思,他不是說營地沒人,而是說這個營地沒有守夜人。
這不合常理,再粗心的商隊都不可能在大漠的夜晚放任所有人睡覺,因為若遇上了突發情況,如沙盜,沙獸,或沙塵暴等,沒有守夜人通報那就等于全員直接就地下葬。
好是古怪……駐扎著七八頂帳篷的商隊,真會連守夜人都選不出來嗎?
“要去嗎?”我扯扯少年的腰帶。
他沉思片刻,“我,去看看。”
但是——我剛要出聲制止,他便單手撐著沙地騰越而起,順著斜坡往下滑去。
憂慮與心臟一齊提到嗓子眼兒,我瞪大眼睛,生怕少年遭遇危險,奈何今夜云氣過重,月光總是明明滅滅,看不真切。
風將我的頭發撩亂,我惱火地理順頭發,用發巾捆住長發,真奇怪,夜晚的風有這么大嗎?
我回過身來,繼續關注少年的一舉一動。
他小心地靠近營地,檢查火堆附近,似乎在利用余溫來推斷這隊人是何時熄滅火堆的。
少年轉了幾圈,貌似真的沒什么問題,我暗暗猜測,興許這支商隊平日里都是輪流守夜,剛好今晚負責守夜的人忘記交接,直接進帳篷睡了。
在少年一個手勢之后,狼群們朝著營地奔去,我也跟著往下滑,順著細軟的銀沙。
但就在此時,一雙金色詭異的巨大瞳孔,在夜色中碩然浮現,閃著詭譎冷酷的幽光,區別與周圍狼群們幽綠色的獸眼。
疏云微渡,月華流淌,一只打著哈欠,很怪異的黑毛金瞳怪物從帳篷前站了起來,它威脅低吼,鎮住了進攻的狼群。
長得似貍子非貍子,尾巴猶如粗鞭,左右煩躁擺動,幾乎與阿大體格相當了!
難怪,沒有守夜人,此番怪物就是他們最好的守夜人!
少年趕緊朝我大步跨來,張開雙臂,我無法控制地撞進他懷里,待我站好,他才面朝金瞳怪物,將我護在身后,我聽見他也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一道冷嗤,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撩開帳走了出來。
他冷淡注視著我與身邊的少年,并未開口。
忽暗忽明的月色中他的五官模糊不清,但是,那目光卻穿透黑暗落在我與少年身上,宛如纏身的毒蛇般陰濕。我覺得他有些眼熟,但一時之間想不起在何處見過他。
金瞳巨獸收起兇神惡煞的模樣,邁著懶洋洋地步子,親昵地用腦袋蹭男人的褲腿。
完了,我想起來了。
那個莫名其妙將我一箭穿心,讓我差點走進閻王殿的恐怖金發男人,身邊不就跟著這只畜生嗎……
我與他無冤無仇,連話都沒說一句,就毫不留情地射殺我。在他眼里人如草芥,命不值錢,殺掉一個人就像隨手清理掉爬上身的蟲子。
總不會這么倒霉吧……
“你,去那邊,躲好。”少年湊到我耳邊道,唇幾乎是吻著耳朵微微開口,我敏感得縮縮肩,腰后突然受力,站不穩往前撲了好幾步,眼前是商隊堆起來的行李。
似乎是發現了周圍的狼群,男人皺了皺眉頭,電光火石之間,少年飛撲上前,動作快到我幾乎無法用肉眼看清,男人以極快的反應速度側身躲開,他冷峻的眸子沉寂如死水,看不出半點情緒。
而阿大在少年進攻的同一瞬間默契地跟著騰空躍起,撞開同樣欲護主的黑色大貍子,兩只兇猛可怖的野獸發出低沉地吼叫,開啟了火藥味十足的對峙。
很快,整個駐扎地嘈雜起來,七八頂帳篷里鉆出十幾個身著西域胡服的男人,他們身材普遍比梁國人高大強壯,手里又拿著各式各樣的刀類。
盡管所有人都是睡眼惺忪的模樣,但在看清正在與人搏斗的金發男人,兩只廝殺的野獸,以及滿地的荒漠狼后,所有人都仿佛澆過冷水,如臨大敵,迅速調整好戰斗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