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瞇起眼享受太極殿一個頗通按摩之術的侍女給她捶肩捏背,今日睡到辰時末才醒,一睜眼就看到桌旁擺著成堆姬衍搜羅來逗她高興的玩意兒。那些用來墊箱子給她花用的尋常金銀綢緞倒不值一提,打了屋子里所有人眼的是那七里窯新燒出的天水藍琉璃器,甫一拿出,在穿堂日光的映照下如一泓碧水般瑩瑩生亮。自高祖武皇帝征戰四方,攻克北涼后中原通往西域的道路重新打開,就在此時,精通琉璃吹制技藝的大月氏人通過絲綢之路來到大周。前代的琉璃制造是從普通的瓷釉燒制技法稍作改變制成的,只能燒制出如茶杯大小的器具,而吹制法不僅可以制出如花瓶大小的器形,而且經過月氏人原料替改,質地更加薄而通透。代代以來琉璃都是珍貴物件,制作成本極高,工藝復雜,產量極低,向來被皇室貴胄所壟斷,何況是用這傳入中原不到百年的新式高超技法所制出的彩璃?連七里窯這樣的皇窯一年都燒不出兩件這樣的好東西,他一口氣給自己送了成套的盞碗,外帶一個細頸花瓶。前世他也送過,即使她出身貴門寵冠內廷,慣見奇珍奢異都覺愛不釋手,她的貼身女官劉氏籍貫渤海,同她說這顏色就像是深海中才有的模樣呢!傳到外邊兒,中原士族都沒幾個見過濱海的人,更何況是草原來的姬氏皇族?一時間天水藍琉璃器在王公貴族間受追捧到有市無價的地步。第一次南征后姬衍封賞大臣,問到姬灝想要什么時他揶揄一句:“素聞琉璃貴至無價,皇兄若能舍得美人一笑,而將今年新器送與臣弟們長眼,臣弟便感激涕零了。”倒虧得他能記得自己確實是喜歡了,現在又送一遍。小太監又拿出一個盒子,打開后里面竟是一面玉鏡。姜晞招了招手,小太監小心翼翼地抱過來,跪在地上捧高至頭頂請她鑒賞。是由整塊的于闐玉所磨制而成,正面潔白無瑕,背面則以龍鳳呈祥紋環繞外圈,中央雕刻著海屋添籌這一皇家常用的象征吉祥長壽的圖案。旁的不說,就磨成后的大小比她手掌還寬上兩倍就可以想象是用了多大的玉料,而且瞧玉質還是于闐玉里最上乘的羊脂玉,珍稀程度雖不及前頭那天水藍琉璃器也足以當“價值連城”之名了。姜晞不由流露出喜愛的神色,帶著盈盈笑意叫小太監繼續去清點送回瓊華殿,這一邊被可心的人兒伺候著一邊欣賞送進口袋里的珍奇真是叫人渾身舒暢。昨夜雖沒承恩但也被姬衍摸了個遍,一晚上還是被他抓著奶睡,這些都是她辛苦上值伺候狗皇帝應得的!狗皇帝直到晌午才回來,想是今日的朝議上確實吵得厲害,因著拿人手短,姜晞十分熱情地迎上去替他解冠更衣。姬衍沒拒絕她來獻殷勤,揮退了侍從后抬起了手臂任她動作。只是姜晞解著解著發現他頭雖然是朝著自己的,但目光卻在游離。不像跟大臣們吵架吵上火了怒氣沖沖,也不像贏后的得意和胸有成竹,而是有些無奈,或慨嘆?
外袍褪去后他忽然伸手抱緊了姜晞,語氣平淡地抱怨她:“裝模作樣怎么也不做個全套,不問問我為什么這么晚才下朝,不問問我今日遇事是否順利?”她回抱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腰,笑著回答:“相信陛下成竹在胸,所以不問。那些老東西在您二十歲的時候就贏不過,還指望他們能壓得住叁十歲的您么。”他仰頭哂笑,隨即湊過去用臉蹭了蹭她的鬢邊:“是啊,這幫老東西算什么,若我能親自主持……”姜晞一愣,但姬衍很快止了話頭,拉著她轉出屏風:“來,我們一起用膳,今日的腌羊肉說是膳房研制了新的調味蘸碟。”兩人用完午膳后半躺在榻上小憩,姬衍窩在她懷里,枕著軟綿的酥胸,鼻尖縈繞的都是女子體香,心情舒暢許多,直到小太監來敲門報時都不舍得起身。姜晞手晃了晃他:“陛下,該起了,下午不是還要去東堂參與議事么。”“嗯。去了也沒意思,還不如和你多睡會兒。”她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并不勸,只咯咯笑著:“陛下不想去就不去,妾也不舍得和陛下分開呢。”“你這么說不怕……哦,你好像還挺喜歡妖后這個稱呼。”“被稱為妖后,只能證明外人也覺得妾容貌美麗,而且……”姜晞停頓了一下,才小聲道,“而且他們眼里陛下已經喜歡妾到會被妾動搖心神啦,雖然說出來您可能會覺得冒犯,可是這確實讓妾高興,能讓自己感覺到有在您心中占那么一點點~地方。”姬衍睜開了半闔著的眼,看著她倒過來的臉龐嗤笑一聲。她會不知道她在他心中有沒有分量?巫蠱詛咒他去死,淫亂后宮,妄圖臨朝稱制諸罪被坐實都覺得他不會動她一根汗毛,若是不知她這般底氣從何而來?他不想再聽這些甜言蜜語,對照著實際上她的作為叫他像被踩了痛腳。姬衍從她懷里坐起來,利落下床叫宮人們進來更衣,姜晞雖有些錯愕卻并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在他踏出門前才啟唇喚了一聲“陛下”:“妾有時候覺得您的心很大,大到能裝得下整個大周,有時候又覺得您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裝得下大周。”姬衍側過頭,見她還維持著自己下床時的那個姿勢看著自己:“這是真話,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