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救命。
幾人騎在馬上往來時路走,因為她不太會騎,一群人便慢悠悠賞賞風景聊聊閑話。點絮一開始還好好的,踩到一塊小凹坑后,突然發瘋似的開始狂奔。
變故發生的太過突然,林湘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顛得身體東搖西擺。連惶恐和害怕也來不及,死死攥住手里的韁繩,她雙腿夾住馬腹,努力保持平衡。
摔下去的話——
馬蹄飛速交替踏地的聲音轟響,伴著它的嘶鳴與呼嘯風聲,鼓噪在心跳中。
“七姐——”身后似乎有驚慌失措的叫喊此起彼伏,林湘顧不得去看,她甚至不清楚那是不是她生死一線時的錯覺。此時此刻,她只能跟隨著馬匹上下起伏,如被北風卷折的野草。
腳下一空,點絮的瘋馳之下,馬鐙也從她靴底滑走。
生命里從未有過這般劇烈的晃動與風聲——
“七姐!”
眼見林湘的馬突然受驚狂奔而去,林淮連忙揚鞭催馬追趕向前。可馮文瑜身邊的都是千里挑一的神駿,她縱然懂些騎術,一時半刻哪能追得上一匹驚馬呢。
“林七姐——”馮文瑜本就行在眾人的最前列,占了先機一馬當先,此刻急急駕馭著愛騎電光向點絮的方向疾躍:“你抓緊韁繩!千萬不能松手!”
“林——”眼看林湘在顛簸中踩空了一只腳的馬鐙,身軀若風中殘燭,頃刻間便要墜落,馮文瑜聲線驟然尖細起來。她離林湘還有數丈之遠——怕對方真從驚馬上摔落,當下便催動馬匹更快一分。
有人超過了她。
“林七姐!”知道那人口不能言,她立刻大聲叫嚷,“元宵在你后面!快松開左腳的馬鐙!!”
元…宵……
松開了那個早踩不住的腳鐙,前俯后仰的顛簸中,林湘似乎看到了另一匹棗紅馬上、那個朝她狂奔而來的身影。
元宵。
五丈、三丈,一丈……
拔出隨身攜帶的那柄短刀,雙腳離開馬鐙,元宵猛地提氣騰身踏在馬背上,在奔馳中的棗紅馬上借力趁身,躍到半空中后,他向前一翻,手中的短刀插在了驚馬的后臀上,而他也得以在飛馳的驚馬上找到固定點,觸到了那個他差點又失去了的人。
他的東家。
松開扎進馬身的短刀,在它吃痛躍蹄的同時,元宵伸臂把東家緊緊撈在懷里,當機立斷旋身卸力滾下馬去。
腦袋被對方摁在懷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見,她被元宵牢牢抱著,只能在翻滾的重力中感知到天地在不停地旋轉。可林湘卻不再像之前那樣,拼命睜眼想看清一切的一切。
他們大概是滾在了草坡上。草葉和泥土的味道清晰地縈在鼻尖,而比泥土和草葉氣息更近的,是元宵身上的衣料被皂洗后的干凈香氣。
一如那日她殺林沅不成、在他懷中崩潰大哭時聞到的皂角香。廉價,卻又無比溫暖和安全。
是元宵的味道。
林湘閉上了眼,等天旋地轉的感覺過去。
一切結束后,他們從草地上爬起來。兩手搭在東家肩上,元宵不停地“啊啊”著,上下打量她有沒有受傷的痕跡。
“元宵,你有沒有事?摔傷了沒?”林湘也發問,同樣盯著他上看下看。
兩人一起搖頭,望著對方笑了。
方才一系列的事故中,束發的帶子早不知飛哪里去了,披散著頭發,松垮了衣衫,模樣狼狽、心跳未緩的林湘笑得毫無陰霾,毫無后怕之色:“謝謝你及時救我呀,剛剛好刺激!”
這是她從來、從來沒有過的經歷。
她沒有被嚇到。
搖搖頭表示沒什么,元宵放下了心,沒有比劃手勢,他只是盯著東家比紅葉還要明媚燦爛的笑顏不肯眨眼。
真好。驚馬了,東家活下來了還很勇敢,東家好。
手還搭在她肩膀上不想收回去,元宵為這個還能對他笑、對他說話的東家,由衷地露出了一個得到了全世界的幸福笑容。
“我說,兩位——”一道倦意濃重的嗓音打斷了他們的相視而笑,那人出言抱怨,“在你們眼前不去注意的角落,有一個受害者正活著。”
!!
誰?
被突然出現的聲音驚得猛退了一步,林湘回首。落嵐山八月末的時節,深紅淺黃的動人秋色中,隨風繾綣的若雪飛紙里,那一剎那,林湘只注意到了草地上懶散散坐起的那人,和他那雙漂亮的綠眼睛。
松霜綠。顏料鋪里,她曾拿起過這樣一盒顏料。帶一點淡淡的灰調,通透而輕盈的綠,令人聯想到新雪后覆了一層薄霜的松枝。
松霜染就在他眼眸里。
飛雪點綴在這天地間。
未收回的燦爛笑意霎時定格在了臉上。
被這綠意蠱惑,一時之間,林湘驚墜后沒有平復的心跳聲忽地又強烈起來。
套一句推子的話,元宵是湘湘的全肯定生命粉,只要她活著就很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