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思,假裝無事發生,道:劉老,咱們也走吧?
這么一打岔,劉閑山也無心再與她聊陳拂衣的舊事了,林湘攙扶著對方,默默走回了家中。
上了香,敘過舊,用罷晚飯,劉閑山離開之后,林湘獨自坐在屋檐下看爐火,為自己熬煮今晚的藥湯。
瓦罐里的藥是林湘后來找大夫新配的。在林家時,她沒有對府醫提自己每晚都不得安眠,害怕這種情緒當時的她不敢讓林沅知道,身在虎穴,誰曉得林沅能做出些什么?
然而,即使新藥方里添了安神的藥材,林湘喝著也沒什么區別。
啞掉的嗓音;不時的冷顫;看見水時難以抑制的恐懼感;還有一個個不敢入睡又陡然驚醒的夜晚,生活中的每件事都在提醒林湘:她受過罪,忘不了,忍不下,甚至,還時刻警惕、害怕著對方不知何時會出現的下一次心血來潮。
但是,正因為憤怒、正因為害怕
她捏緊了扇火用的蒲扇,用力之大,以至指節也發白泛青。
八月十五拜月宴,集秀班的《夕子問月》只是宴上回憶已故太女的添頭,宴會真正的主角,是新封的穆城王林沅。
林沅是皇室的血脈不假,只不過,她并非在任女帝風流一夜、林娘子帶綠帽的產物,而是上一任女帝流落民間的唯一血脈。
上任女帝得孕之際,適逢蠻夷作亂、邊境告急,北羌騎兵連取數城、鋒芒直指帝京。危急之下,女帝披堅執銳,御駕親征。是時,素有才名的鳳君亦陪伴帝側,屢獻奇謀,蠻敵幾露敗相。王師主力乘勝追敵,鎮守帝帳的守軍卻突遇北羌殘部奇襲,臨近孕期的女帝連同鳳君雙雙失蹤。
時局動蕩、王位空懸,值此國家危難之際,戰功赫赫的現任天子不得已登上帝位,定北羌、簽盟誓,護住了太祖傳下的江山社稷。
這是茶館說書先生講述的歷史。在朝的文武百官都清楚,女帝的失蹤,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政變。
今皇以戰功昭著于世,故而重武夫而輕文臣,問政二十年,朝內積怨頗深,若非如此,在皇太女剛剛病亡、下任王儲未定的當頭,林沅也不會因為長著一張和前鳳君如出一轍的臉,就被文臣中的一系推到政局前,和女帝打擂臺。
這幫文臣所圖的,是敲打得位不正的當今天子,攪渾下任王儲人選的深潭,可惜,他們算盤打得精明,為林沅謀了個疑為先皇之女的名頭,卻沒想到,林沅是真的身負先皇血脈。
天子咬牙認下了這個來路不明的侄女,御封穆城王,以無限恩寵,來昭示自己對前任女帝的懷念與尊恭。
而她的女兒們以及皇女各自的支持者,卻有沉不住氣的,希望給這個王儲之位上半路殺出的程咬金一個教訓。
悼念已逝太女的拜月宴,便在這暗流涌動之中,拉開了帷幕。
皇女親設殺局,天子暗中推波,任林沅萬千提防小心,也只是在竹峙拼死掩護下,勉強逃出了死局,最后體力不支,昏倒在了皇宮附近無人的街巷里。
小說里,這是林沅遇到的第一個死局,當然,只有有心,也可以成為最后一個。
只要輕輕一推。
只要她輕輕一推。
滾滾煙氣隨火焰升騰,給視野籠上一層白霧。白霧之中,林湘松開扇柄,蒲扇啪地掉在地上,她置若未聞,只顧盯著自己纖瘦而缺乏血色的掌心看。
這只手,平日連條魚都不敢殺的。
喝完了藥,她渾渾噩噩睡下。
安神的藥材十分奏效,躺在床上,林湘思緒浮沉,黑夜就像照妖鏡,無聲滋養著人心中一切的負面情緒。比如憤怒、憎恨,又比如極端、惡毒,還有懦弱與退縮。
全身蜷進并不溫暖的被褥里,她疲倦的闔眼,白日發生的種種似幻燈片在腦中無序地播放,間歇閃跳幾幀林沅冷淡的眉眼,最后都化作無盡的黑暗。
手腳失去了控制,她在黑暗里下沉,林湘知道,那口池塘并不深,最后她差點沉了底,可夢里,瀕死的唯一一點安心感都不肯出現。
床榻上的姑娘蹙緊了眉,眼皮下的珠子不安轉動,昭示著她睡得并不安穩。不知過了多久,她猛地坐起身來,呼吸聲急促。
今晚月色很好。上弦月的白光撒進了窗欞,照在床頭上,夜還沒有盡。
沒有再躺下去,雙臂圈住了自己的膝蓋,她低頭埋下去,數著自己的心跳聲。
屋頂,耳聽見里頭又傳來一陣響動,竹峙垂下睫,手指摁向腰間懸著的長刀。
多少江湖人的血曾濺在上頭,有的該死,有的不該,都被他取走了性命,藏在鞘內的刀刃飲了血,依然雪亮,恰如今夜的月光。
只是
如今他早不在江湖。
屋里不得眠的,是一個他找不到錯處的普通姑娘。
*以后會補一下林沅竹峙的視角。
之前就有人問過我火葬場什么的,其實吧,林沅這種人,吃過的苦海了去了,虐身他不care,虐心呢,也十分困難,火葬難度極大。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