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苦澀的提神飲料也拯救不了長時間工作的大腦,他出神地盯著虛空中的一點,腦子里難得一片空白。唯有余光里那抹過分惹眼的顏色突兀得像是簇火焰,在他眼底來回燙著。灰綠色的眼珠轉了下,下意識盯過去。和以前騎士那個有著明確“眼睛”的頭盔樣式不同,除了下巴的位置,它整個都很光滑。或許是因為面部正朝著廚房的方向,埃德文無端產生了一種被注視的錯覺,卻放任自己與它對視著。就像在韋恩莊園的臥室里,看著書架上那個摩托車頭盔的時候一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做。手指不自覺地摩挲了下冰冷的罐身。恰好在這時,門口傳來聲響。埃德文心莫名一突,不露聲色地收回目光,快步走向電腦房。不料圓滑的罐身上,冷凝的水滴緩緩淌落,溢在手指接觸的位置,他下意識握緊,仍是往滑下一截。還沒完全穩住,下一秒它又令人絕望地撞在桌角上,好在埃德文用另一只手及時托住,才在徹底脫手前,把它放到餐桌上。杰森剛一進來,就看到這手忙腳亂的一幕,眉頭不禁擰起。“你還好嗎?”埃德文往衣服上擦了兩下手,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我還以為你會再晚幾天回來。”“差不多,但那個惡魔崽子……你是徹底不打算睡覺了嗎?行了,要喝的話喝這個。聽我的,男孩。”注意到埃德文又去動那罐咖啡,杰森從口袋里拿出瓶牛奶往他面前一放。埃德文指腹碰了碰瓶身。溫的。“少吃點藥,你應該知道這份工作沒有醫療保險。”杰森皺眉打量著埃德文過分糟糕的臉色,語氣有些生硬地說,“我不希望你犯什么愚蠢的錯誤,比如倒在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偏僻角落。”埃德文表示反對。“牛奶對睡眠沒有幫助。”杰森看著他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平淡地反駁:“以前你天天喝。”“因為我那時候有生長痛。”埃德文舔了舔嘴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沒有嗎?在阿卡姆待的一年打亂了你的生長發育期?”“你確定要跟我談身高的問題,男孩?我有理由懷疑你在嫉妒。”“嫉妒什么?你沒救的脊椎骨?”埃德文熟練地一針見血。
“而我還得低頭才能看見你。”“需要我幫你掛個眼科嗎?考慮到你的社會身份已經被注銷了。”“你想談這個?同樣都是被注銷,你比我還小六歲。”“……”嘖。埃德文拒絕繼續這種沒有必要的互相傷害環節,一本正經地拿出手機,往杰森手里一塞,自說自話地轉移話題:“我把所有的事都整理了一遍,還有法庭的一些后續,整理完后會全部發給你……”杰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才配合地點開對應的文件:“猜到了。不然還能有什么讓你忙這么久。說真的,現在學校早就開學了,你確定你沒被開除?”他倚著餐桌,低著頭,漫不經心地一下下往下劃,結果好一會兒都沒劃到底。“你可真沒閑著……”埃德文平靜地站在一旁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牛奶,任由那些煩人的甜味溢滿口腔。他沒有否認杰森的話,只隨口補充了一句:“順便一說,我找到那個偽教徒了。”杰森突兀地停頓住,握著手機,手指無意識地用力到發白。“……然后呢?”埃德文正想著怎么說克雷茨的事,聽到問題便直接作出回答:“然后我準備處理掉傳送器。”說完的同時他就感覺到不太對勁,側過頭,猝然撞上一雙充滿攻擊性卻又藏著不甘的藍眼睛。“你總是這樣。”杰森扭過頭與他錯開目光,一瞬間收斂起所有外露的情緒,連語調都沒什么起伏,“總是自說自話地做決定,在此之前什么都不說,就算說了也夾雜著謊言和隱瞞。如果我說我不允許,你就會搬出一大堆威脅讓我不得不點頭。這次你是想做什么?”聽完這一連串指控,埃德文反應過來,杰森應該是誤會了什么。解釋的語句在舌尖輾轉一個來回,猶豫了一下,又硬生生咽回去,他姑且先把克雷茨的事簡單陳述了一遍,算是回答了杰森的問題。“這件事我不想冒險,必須回去一趟……但是,”埃德文想了想,拿牛奶瓶輕輕碰了碰杰森的手臂,見他看過來,才繼續說下去,“我暫時沒有‘辭職’的打算。”“你給我的定義,我會把它做到最好。”過于理所當然的話語像是一點火星,猝不及防地燙過心臟。杰森死死地盯著那雙橄欖石般的眼睛,又掠過他微微翹起的唇梢,即便很快就收回目光,那些肆意膨脹的東西也再收不回去了。身體慢慢緊繃,手指在誰都看不見的地方逐漸收緊成拳,手背上青筋微微突起。在這一刻,所有的感官仿佛變得敏銳,明明還隔著一段距離,那若有若無的呼吸聲卻清晰可聞,一下一下地搔過耳膜。然而,始作俑者說完這話后,便自覺完成了全部的解釋工作,仰起頭專心喝完瓶子里最后一口牛奶,準備離開繼續去工作。只不過還沒來得及動作,他就聽見杰森突然說:“我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