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后悔,毫無自責,他完全不在乎他人,甚至是他自己。這就是現在的埃德文·克雷茨。這個孩子已經與他曾經的期許背道而馳太遠了——他曾全心全意地期望對方能走向光明和希望,擁抱比他所擁有的要更加美好的未來。他本應該和其他的孩子一樣,成為這座城市的希望。或許在將埃德文從小丑手上救下來的時候,他就不該抱有僥幸。不過,眼下他不能花太多時間來后悔、反省了。就在不久前,阿爾弗雷德查到了那四億美金的去向——它們被用來購買了一座島嶼。盡管并不是在埃德文的名下,但是聯系到這一切,是誰做的已經很明顯了。他很難不去想象這個隨時會失去控制的孩子,能用那座島嶼和那六十多個超能力者來做多少事。會有多少人因此死去,又會有多少城市變成戰場——他已經放棄了和埃德文講述這些,來讓他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想法,很可能就算說了,他也根本不會有什么反應。最適合他的地方……是監獄。“你打算做什么?”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埃德文有些慌了,他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但這毫無用處。蝙蝠俠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近乎逼問地說:“錢。那些錢你拿去買了一座島!你在計劃什么?!”“……”埃德文臉上表情一僵,沒有回答。難道要直白地告訴蝙蝠,他其實只是打算在島上建個城市,把卡洛斯放在里面保護起來嗎?這種離譜的答案,說了后蝙蝠真的會信嗎,就算信了,真的不會把他和卡洛斯隔離開嗎?到時候,他是會被送進監獄,還是……阿卡姆?可他必須這么做。半年前,他剛結束定期的心理治療,卡洛斯卻因為他長期沒回家發了很大的脾氣。這是他們第一次吵架。他試圖解釋,可是效果并不好,最終卡洛斯……失去了控制,直到那雙爪子幾乎把他撓了對穿,才勉強平靜下來。盡管之后卡洛斯再也沒發生過這種狀況,但這次之后沒多久,就引來了第一批政府的人。這讓埃德文意識到了,僅僅只是離開哥譚是不夠的。卡洛斯需要生活在一個遠離人群、國家的地方。“我什么都不打算做。”他面無表情,聲音平靜得幾乎毫無起伏。蝙蝠俠沒有被動搖,他覺得這是埃德文在又一次在模糊重點,試圖狡辯。他已經快失去耐心了:“停止說謊!”“……”埃德文嘴唇動了動,沉默了片刻,“我沒有說謊。”然后逐漸的,那些虛假的情緒一點點地從他臉上剝落,露出了深藏在皮囊下,近乎空洞的真實。
他抬起頭,重復道:“我沒有。”蝙蝠俠沒有說話。因為他看見埃德文的眼里居然出現了眼淚。這似乎也在埃德文的意料之外,他茫然地抹了把臉,然后疑惑地看著手上的水痕。明明這是他的身體反饋出的情緒,他卻表現得好像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流淚一樣。“我只是想……和卡爾一起走出門。”他揉著眼睛,卻有些無措地發現,眼淚怎么也擦不干凈。“我……”埃德文話語一頓,像是不知道怎么表達似的,有些語無倫次。“事實上……我不知道,也許還有旅行?或者就……只是走到街上,隨便去哪。我其實隨便去哪都可以。”像是打開了壓抑許久的情緒開關一樣,他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說著平時不會說出的話。可就算是這樣,他的聲音、語氣仍然保持著一種違和到讓人生厭的冷靜。蝙蝠俠仍是冷著臉:“沒有人阻止你出門。”要知道那個叫卡洛斯的孩子,只有在半年前那次被發現了蹤跡。“我知道,我試著這么做過。就在一個晴天,我帶著卡洛斯走到街上了。”說著,他不再徒勞地擦眼淚,而是抬起頭,迎著黑暗騎士的目光,似乎想在這個傳說身上尋求到一個答案,一個他從未得到過的答案。“可是……很奇怪。”每次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埃德文就會覺得心里多了點什么,驅使著他加快腳步。“明明哥譚的白天應該是安全的,但是那個時候……”說著說著,他的聲音輕了下來,像是喃喃自語,“為什么我會覺得……他會被殺死在陽光下?”即便外面街道上的聲音幾乎蓋過了埃德文的話語,蝙蝠俠還是聽清了。隨著一個近乎荒誕的猜測浮現在心底,憤怒不再占據他的腦海。蝙蝠俠怔怔地看著埃德文。或許他錯了。這個孩子。這個幾乎被他和小丑劃上等號的孩子,居然在……恐懼。那是一種他十分熟悉的恐懼。這種恐懼由痛苦引發,它像是一個驅不散的噩夢,驅使著他穿上了披風,而埃德文——卻仍在摸黑前行。“卡爾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他什么都沒做錯。明明我才是那個罪犯不是嗎?為什么……為什么我必須得把他關起來才能保護他?明明我才是那個罪犯……”埃德文用著毫無頓挫的語調,陳述著自己零碎的觀點和一閃而過的想法,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