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寶和杜令舒在花廳坐了大半個時辰,都沒尋到她認為很好的契機詢問爹爹過去的事。
她是爹爹養大的孩子,受他萬般疼愛,卻還沒有杜令舒這個只見過寥寥幾次的人了解他。
雪寶滿心愧疚。
杜令舒瞧出她的悶悶不樂,“這個小花園是近來才修整好的,沒多少可看的。”
“我們這兒是個田莊,后面養著許多雞鴨,我昨天剛看到了毛絨絨的小雞仔,你要去看看嗎?池塘里還有魚,可以釣。”
杜令舒長在深閨之中,鮮少接觸田園農事,興致勃勃想和雪寶分享。
雪寶從小見慣了耕織漁樵,內心覺得稀松平常,沒什么好看的。
但是感覺到杜令舒的善意,還是點頭答應。
兩人剛要起身,就瞧見柳寂陪同杜準走過來。
雪寶開心站起,迅速小跑至他身邊,柳寂溫柔輕笑,朝她鼻尖點了點。
而后轉身向杜準道:“人生聚散,恰似參商,沒想到闊別多年還能與公再會,也算天不薄我。”
杜準擺手笑道:“欸!不說這些喪氣離別的話,維兒這丫頭喜歡齊州,老夫會陪她多淹留些時日,你我今后見面往來的時機甚多,有多少舊敘不得。”
接著目光掃過四周,問杜令舒:“正律呢?不是與你們一道出來的,怎不見他?”
杜令舒攀著父親的手臂,一副小兒女情態,皺著鼻子悄聲告狀。
“這小子,越發沒有體統了。”老頭一聽不問青紅皂白就怒得須發皆張,“待為父教訓他,給我的乖維兒做主!”
杜令舒向雪寶微微一笑,眉梢間隱約閃過成功告歪狀的得意。
“天色將晚,我們該告辭了,再晚恐怕進不去城門。”柳寂振袖拱手。
“也好,路上車馬勞頓,奔波疲倦,老夫就不多留你們了。”
杜準大方送客,知道周潛定然早就安排好了他們的住處,說不定此刻正坐在刺史府等柳寂回去一醉方休,故不提留宿之事。
黃昏時分,落日浮在群山之間,沉沉西墜,仿佛隨時會熄滅。
杜令舒和父親站在田莊的柴扉前,看著柳寂將雪寶抱上馬,目送他們身影漸被暮色吞沒,杜令舒望著凄涼夕照若有所思,久久不能回神。
杜準疑心女兒對柳寂別有情愫,正欲開解,誰知杜令舒扭頭撲進他懷中小聲抽泣。
“爹爹,婚期再推遲幾年吧,我想一直留在你身邊。”
杜令舒在父親五十多歲時才出生,受盡萬千寵愛。
自懂事起,便知父親年長她太多,甚至她的爹爹,比別人的祖父還要老上許多。
本該無憂無慮的士族千金,卻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深刻理解了何為憂慮,何為死亡。
不止一次地噩夢纏身,夢里父親面如死灰,被封進幽閉的土室,葬入無垠的晦暗冰冷之中。
而她,則像一根疾風折斷的蓬草。
被四面八方而來的風雨吹拂到泥淖里,被酷暑嚴寒磨到麻木。
忘記自己是誰,他是誰,渾渾噩噩在塵流中顛沛。
柳先生能輕而易舉抱起雪寶,輕輕穩穩將她放在馬背上。
爹爹也能。
曾經能。
如今的父親就像天邊那輪蒼老年邁的落日,仍不遺余力播撒夕照疼她愛她。
卻不知在何時,便會戛然落山,徹底熄滅。
擔驚受怕十余年,早該習慣了、接受了,可只要想到會有那么一天,杜令舒還是遍體生涼,悲愴痛苦萬分。
“傻維兒,你這個傻孩子。”
杜準干枯消瘦的手上拿著絲帕,本欲親手為女兒擦淚。
想到她早已及笄,如今待嫁之身,父女間也要守禮避嫌才是。
讓女兒站好,將手帕遞過去,退步拉開一段距離,長嘆道:“怎么總為這事傷心難過?”
“生死有命,都是天數,不論爹爹是什么,都會疼你念你,就算做了鬼,也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一直守著你。”
“我為你挑選的是頂頂好的兒郎,定能護你一生無虞,你安好,為父才能安心。”
杜令舒絞著手帕淚如雨下,在父親擔憂欣慰的目光下輕輕點頭,含淚對他微笑。
柳寂將雪寶牢牢護在懷中,揮鞭疾馳。
發現她手里攥著塊用手帕包好的點心,問道:“留給爹爹的?”
“不是。”雪寶有些難以啟齒,“這個,有點不好吃。”
人家好心給點心吃,她卻嫌棄口味,雪寶覺得這樣很不好。
咬掉一口的點心沒有丟在原地,而是用手帕包好帶走,想餓的時候慢慢把它吃完。
“這樣很對,不喜歡的不必勉強。”柳寂就怕她性子軟,因不好意思拒絕而吃虧。
將雪寶吃剩的點心塞進袖中,“寶兒吃不完的,爹爹吃。”
回到齊州刺史府,周潛果然早就置酒等候。
一名姿色不俗的女子帶領兩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