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同周家表兄交好,常聚在一處,我六歲時去表兄家中玩耍,恰逢他們在開文會,我受了啟蒙,才醉心詩書之中,算來有十一年了?!?
杜令舒回憶當年的事,雪寶聽了很不是滋味。
她七歲的時候才遇見爹爹,相識至今也不過堪堪九年。
杜令舒已經比她更早認識爹爹了,現在還想讓爹爹給她也做先生,教她念書。
而且杜令舒嫻雅聰慧,才貌過人,看起來脾性不錯,雪寶覺得自己哪里都比不過人家。
不開心。
下人端了茶點上來,杜令舒遞給雪寶一塊栗子糕。
繼續說:“當時我就想拜柳先生為師,將此事告訴爹爹,爹爹嚴詞拒絕,說柳先生公務繁忙,哪有空余時間教我?于是另外延請了先生。”
“后來表兄升任齊州刺史,我們跟著爹爹剛好路過齊州,就來探望表兄,聽他說柳先生就在距離不遠的平山縣?!?
“這才遣人去請柳先生,希望趕在我明年出嫁時,能向他請教一段時日,以了此平生夙愿?!?
雪寶呆住,原來杜令舒已許配了人家,心情一松,愈加覺得她溫柔親切,人也十分好。
杜令舒專挑自己仰慕柳寂學問的事說起,又說到雪寶較為熟悉的周潛,好使她聽得容易些。
“你別看我表兄現在官做得不錯,當年他可遜色著呢,在從八品小吏的冷板凳上坐了快十年?!?
雪寶聽得認真,捧著栗子糕咬了一小口。
吃不慣。
剩下的放在隨身的手帕上面,端起茶盞淺啜慢飲。
其實更想知道爹爹以前的事。
雪寶對柳寂過去的事只模糊知道一點,很想通過杜令舒知道更多。
又擔心被取笑,尤其那個杜正律,太過刻薄,雪寶不喜歡聽他講話。
果然,杜正律嗤地笑出聲,“刺史府門前都快被他搞成菜市場了,亂哄哄的,毫無威嚴可言,這官兒做得好在何處?”
“是是是,做得不好,你去做?!倍帕钍驷樹h相對,“不過只靠爹爹的蔭封,你也當不了多大的官吧?”
“你!”杜正律被戳中痛處臉色劇變,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他雖稱不上英才蓋世,也不至于無能到要靠祖蔭才能入仕為官。
“杜公子這是要跟去看看嗎?”
來了不過一小會兒,就聽到人家姑侄吵架兩次,雪寶很尷尬。
“不用管他,眼高手低、嫉賢妒能,眼紅罷了。”
縱使腳步生風,“眼紅罷了”四個字還是隨風隱隱約約飄入杜正律耳中。
眼紅?他眼紅別人???
氣得杜正律想折返回去質問那個人小輩分大的毛丫頭。
他杜正律何許人也,用得著眼紅誰?
周長淵二十歲中進士,叁十七歲任刺史,能如何?
柳孤言二十六歲官至五品大理寺正,不到叁十才名享譽天下,又能如何?
早就聽煩了、聽膩了、聽厭了!
這兩人沆瀣一氣,臭味相投,不愧是一對絕好的狐朋狗友。
一個好色多情,紅顏知己無數,風流韻事一堆,妻子夜夜以淚洗面。
一個落魄潦倒,獲罪丟官漂流江湖近十年,無家無業,年紀一大把卻罔顧倫常、毫無廉恥引誘霸占養女。
學他們?
以他們為榜樣?
可笑!
他杜正律要做這世間最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才不與這等下流之輩同流合污,恥于為伍!
杜正律回身疾走幾步,望見雪寶正順著杜令舒指的方向看花。
她的眼神觸碰到盛開的繁花,臉頰上好看的梨渦便漸漸浮現出來。
他心中一動,被那份恬然美好所吸引,原本要還口的諷刺話語哽在喉間。
不知怎的,竟覺得這女孩兒和她正在看的花一樣,柔軟脆弱,總令他生出莫名其妙的憐惜。
算了。
一天吵五六回,別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