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安九能聽懂。安九確實懂,懂得比狐貍知道的更多。他也沒興趣去‘見識’什么人類,他原本就是人類,只不過是因為好像明白了一點狐貍的腦回路,知道他的想法,才會跟著他來人類的地盤的。不過現在……他覺得沒什么必要了。地底下的場景,一定不會是多么和諧美滿,維持秩序的環境。于是小貓搖頭。狐貍則點頭,“那我們走吧,回大山里,只要我們在一起,就可以了?!鄙嚼镄掖娴膭游镞€是挺多的,段時間內,還是不必擔心食物問題,他還能豢養一些好養活的動物,像那種吃草根的田鼠就很不錯。狐貍越想越滿意,想著這個結局,差點沒忍住咧嘴笑出聲。就在狐貍剛暢想完未來,準備調頭走人時,身后的地窖口傳來一陣響動,緊接著,一陣難言的惡臭氣息從那個地窖口沖了出來。安九鼻子抽了抽,隨即瞳孔放大,胡須都癟了下去,然后舌頭一吐,差點兒噦了出來。這味道,一言難盡,有血腥味兒、腐臭味兒、排泄物的臭味兒,挾帶著溫熱的氣息,直沖兩人面門,偏偏兩人還都是嗅覺敏銳的那掛,這味道簡直是直沖天靈蓋兒,叫他倆連大氣都不敢出。而氣味兒還是其次的……在地窖被打開時,狐貍就果斷的躲到了一處掩體后面,這是野生動物的本能反應,哪怕狐貍已經化形了,但還是無法帶入自己是人類。躲完之后,他們便看見,有人從地窖口爬了出來,然后沖著地窖口揮了揮手。這一舉動之后,從下面的洞口拋上來一根繩子,先前上來,這個人便拽住繩子,背過身努力往上拉著。安九和狐貍,這時候也看清了這人的樣貌——他一臉的麻木,兩頰凹陷下去,唇瓣沒有一點血色,整個人看起來骨瘦如柴,和一具骷髏差不多。瘦得恐怖的這人,拽住麻繩,一步一步往外拖著,最后從那洞口里拖出一個沾滿血污的麻袋來。安九眉頭一跳,看著那麻袋時,胸腔里涌上一股不適感,剛才那種反胃惡心的感覺又出現了。而那麻袋被枯瘦如柴的人拽上來后,從洞口里又跳出來兩人。后上來這兩人,看上去倒比先前那人狀態好上一些,但依然很瘦,估計也是很久沒能吃上一頓飽飯了。
這兩人上來后,與先前那人便有了交流,他們讓先前這人把袋子解開,把能用的部分留下來,骨頭就不要了。先前那人麻木的臉上,突然就出現了一抹嘲諷的表情,“骨頭就不要了?不覺得浪費嗎?”后面兩人表情變得有些怪異,還是慢慢開了口,“骨頭暴露的信息多,大家能活著都不容易,別再給他們增加無謂的壓力了。”“是增加壓力,還是自欺欺人?那些人真的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嗎?”這話一出,相當于把最后一塊遮羞布都給撕扯了下來,眾人齊齊變了臉色,狐貍和安九也不免震驚。就算是茹毛飲血的野獸,也不會吃同類。人類難道已經到了絕地?可明明還沒到這個地步???連狐貍都能想到如何在這種環境下求生,為什么人類卻已經開始同類相殘了?小動物們不明白的是,人類社會有階級劃分,上級人類能吃飽的前提,是因為還有下級和底層能剝削,而位于底端的人群,被剝削得太狠,只會活得比畜生都艱難。先前那人突然開始大哭起來,“下一個,下一個是不是該輪到我了?”誰也沒法接這話。那人崩潰的哭了一會兒,還是解開了麻袋,將里面的東西拖了出來……大家心照不宣的,都知道那是什么。是一具干瘦的尸體,他的脖子那里被開了個大洞,血已經被放干了,也正是因為這樣,這具尸體,才能被那么骨瘦如柴的一個男人從地窖里拖上來。安九想到了一些,人類屠宰豢養的家畜時的行為,他們會率先在它們脖頸處來上一刀,放干血液后,再對剩下的皮肉進行處理。放出來的血當然也不是隨隨便便就扔掉的,他們會進行二次加工,然后再端上餐桌。不過,安九從剛才那三人的對話來看,這人的血液,可能也不需要什么二次加工了……那些人是為了活下去,而不是為了滿足什么口腹之欲,更大的可能是直接喝下去,畢竟,還溫熱著的血液,更能為他們提供熱量。他們或許還會自欺欺人的想,只不過是喝了一點血而已,還沒有做出太違背人倫的事,也沒什么大不了吧?有的人餓得受不了時,不也會自己咬破自己的手腕,喝下自己的血液,來緩解胃部的饑餓感嗎?安九也不清楚,他為什么會聯想到這些,甚至還能模擬出那些想法。但是在這些念頭升起時,他卻真實的感覺到,有什么腥甜黏稠的液體,劃過自己的喉嚨,留到了自己的胃袋里……暖暖的,讓他感覺很舒適……但這樣的感覺只出現了一瞬間,下一刻,安九只覺得自己胃部開始燒了起來,隨后便是一陣不間斷的痙攣抽搐,又疼,又燒,從食管到喉嚨,都涌上一股強烈的灼燒感。安九那一陣陣小幅度的抽搐,自然是引起了狐貍的注意,他低下頭,用兩只手捧住自己心尖上的那一團,語氣又著急又無措,“怎么了小貓,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