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耳旁的話晃晃悠悠勾起鄭芙的回憶,她還記得,鄭幸剛學(xué)會說話的那會也這么對她說過這句話。
那時他應(yīng)該有六歲吧,鄭芙記得那會他們母子第一次從他外婆家搬出來,走的那天,身后的那個女人罵了她一路,惡毒的話從她的嘴里噴出來鋪天蓋地壓在鄭芙身上。
鄭芙以為自己早就習(xí)慣了,從她出生至今她的母親沒有哪一天不是這樣,小時候的鞭打變成如今口頭上的謾罵,再到生下鄭幸之后變本加厲無休無止的羞辱,她終于受夠了。
“媽,你罵累了就歇歇吧,這么多人看著丟臉。”鄭芙提著行李箱立在站臺前,唇色蒼白異常,眼里沒有一點(diǎn)光亮。
她不知道能去哪,要去哪,活下去對她來說是件再痛苦不過的事情。
這么想著身后的衣服因著鄭幸牽著而微微拉扯,鄭芙低頭見他一動不動望著自己,滿眼澄澈,里頭有著藏不住的歡喜,他咬著手指頭抓緊她身后的衣服糯糯道:“媽……媽……”
他都六歲了,會說的也只有這一個字。
鄭芙鼻頭一酸,想拉他的小手,耳邊母親的謾罵又再次響起,“沒良心的東西,臟了家門不說,還硬要生了這孽種,到最后連媽都不要了,難怪你姑姑他們叫我趕快把你踢出家門,老天爺喲,你怎么讓我生了這么個畜生啊……”
鄭芙無動于衷,路上行人來來往往,不少人駐足,大多數(shù)是來看熱鬧的。
“你敢走以后就再也別回來了,我沒有你這個種。”
鄭芙拉起鄭幸的小手,有些冷了,但好在掌心是熱的。
車來了,鄭芙一手提著行李箱,一手拉著他的手走上了車廂,在車門關(guān)閉前對癱在地上的母親說了聲好。
自此以后,鄭芙果然沒有再回去過。
鄭芙并沒有目的地,一上火車倒頭便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睜眼就見鄭幸趴在她的胸口睡得正香。
估計是趁她熟睡時鉆過來的,鄭芙苦笑,一下一下摸著他耳后柔軟的細(xì)發(fā),久久沒有說話。
工作比想象中的還要難找,她沒學(xué)歷,最重要的是不識字,多次碰壁后也只有一家餐館需要她來做個洗碗工。
日子雖然苦但也還過得去,每每下班時間她都能見到蹲在飯店門口等她回家的鄭幸,那么小小的一只,大冬天的,裹在破舊的大襖里,臉被凍得紅彤彤,見到她時會欣喜撲進(jìn)她的懷里,奶聲奶氣叫她媽媽。
他還是不太會說話,只會叫媽媽。
鄭芙想,沒關(guān)系,他們還有以后。
如果那個時候真的有以后就好了,只是老天似乎總是對她這么殘忍。
她記得那天天黑得很快,由于飯店的生意日漸紅火,她的工作量也逐漸增加,有時洗到凌晨也不見得能把今天的任務(wù)完成。
為了省錢,鄭芙平時是不吃中午飯的,有時忙起來連晚飯也忘了,到晚上不免頭暈眼花一不小心就割到手了,血淅淅瀝瀝落在盆里,這時她才突然覺得有些餓了。
放學(xué)后坐在一旁的鄭幸見媽媽受傷急得快要哭出來,小小的手握住她受傷的手指輕輕吹著,他以為只要吹了媽媽的傷就會好。
傷口有些深,不快點(diǎn)止住剩下的碗就是放到明天也洗不完。
她安撫完鄭幸,進(jìn)到里間拜托店里的另一個姐妹幫忙找一下有沒有創(chuàng)口貼,雖然到最后沒有找到,但她說可以幫鄭芙去店里面買。
鄭芙謝過那個姐妹,以為創(chuàng)口貼到了她就可以繼續(xù)像往常那樣呆在這個餐館做她的洗碗工,每天結(jié)束之后都能見到鄭幸,聽他叫自己媽媽。
鄭芙想,自己要的并不多,就這樣她就很滿足了。
可那天晚上,她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鄭幸不見了,沖到前臺見到了那個說要給自己買創(chuàng)口貼的人如今正悠哉悠哉吃著瓜子。
鄭芙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女人這是在耍自己,她走上前壓住怒氣只是問:“我兒子呢?”
“哦他啊,出去了。”那人也不看她,盯著電視里的小品大笑。
鄭幸很乖,一般沒有她的允許不會輕易亂跑,她扯著那人的領(lǐng)口往前帶,聲音抖得不像話,“他才六歲,這么晚…你讓他出去買…他這么小怎么可以?”
那人甩開她的手,白了她一眼,笑著說道:“我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還真去了。”
鄭芙往后退了幾步,渾身冷得厲害,大吼道:“你他媽不想幫我就直說,我可以自己去,也可以不用這創(chuàng)口貼,我甚至可以不洗這碗,到時候管事的怪罪下來把我開了也好,什么都好,你為什么偏偏要讓鄭幸大半夜出去!”
她顧不得和這人繼續(xù)吵下去,也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那人明明笑著讓她安心等就好,別讓管事的發(fā)現(xiàn)反而扣了工資。
可到最后為什么會變成那樣,她可以不用創(chuàng)口貼,只是有點(diǎn)疼而已,沒事的,可是為什么要讓她的兒子陷入危險。
外頭很冷,下著小雪,鄭芙只穿了件薄薄的外衣,冷風(fēng)刮得她臉生疼,這附近便利店共有三家,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