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妖是被他打跑的,不管死沒死結果都是一樣的,在顧月時看來就算完成任務,林遲必須給錢,別想賴賬。林遲原本深沉的臉色稍霽,立刻道:“真人放心,我必定不會虧待了您。”“只是……”他壓低了聲音,話間透了些陰狠:“她若不死,我心難安。”“還請真人能多留幾日,將她徹底殺死,我愿多出十倍報酬!”顧月時心頭微動,他想說那魅妖本來就在油盡燈枯的地步,即便他不來遲早也會死,況且現在還受了傷,掐指算不會活超過一個月,跟他動不動手都沒太大關系。但誰會跟錢過不去呢?林遲愿意當冤大頭出十倍的價錢,那他也愿意多待兩天。十倍靈石對他們本就窮破的點星宗來說已經很多很多了,眼下到了年關他可以給師弟師妹們添置新衣,還能給巫麟買好吃的。應下了林遲的請求,顧月時起身告辭,在林遲千恩萬謝中邁步踏出前廳的門,他走在陽光下,卻無端的覺著心寒。在礦山搜索的時候,他在一處隱蔽山洞角落發現了一個嬰童骸骨。那孩子早已死去,卻被人用漂亮的襁褓裹得緊,襁褓是被人一針一線仔細縫出來的,顧月時這些年為了照顧師弟師妹也沒少做針線活,他自詡手藝好,跟襁褓的主人比起來還是差遠了,看得出執針之人必定愛極了這個孩子。他還在襁褓里找到了一塊做工粗糙的玉佩,看著不像值錢物件,是九華街上小商販賣的最普通的樣式,后頭刻了一個不大清晰的“齊”字。顧月時早前曾聽說林家現任當家林遲在入贅林家前本姓就是齊,至于那塊玉佩乃至早就化成白骨的孩童與他是否有關聯都不得而知。他本來想把那玉佩帶回來,可當他看到孤零零被放在石階上的小小骸骨,心頭十分不忍,最終還是將它連著襁褓一起抱了出來,在金亭山腳下找了一處陽光明媚的枯樹下將它掩埋。這世上的大多生物天性喜光,魅妖更是如此,顧月時覺得它睡在這里總比待在黑不見人的洞里強,和襁褓一起被埋進土里的還有那塊刻著“齊”字的玉佩,他覺得那位小寶寶應該很喜歡。顧月時走在林家院中,想的卻是林遲方才流露出的狠毒心思,饒是他自覺冷硬的心仍被他掀起了不小的風波。他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他還上學的時候,曾有個老師在課堂上語重心長的說:我們人類之所以為人,不是因為我們比地球上的其他生命更高級,而是我們有‘同理心’,能感知別的物種的情緒,情感更復雜。動物能做的事,我們可以做到,動物不能做的事,我們也能做。可有些人啊,明明長了和人一樣的四肢五官,從心理上卻不能稱之為“人”,用動物來形容他們都算侮辱了動物。顧月時想起老師說過的話,用來套在林遲身上也很合適,林遲只是空長了個人類的模子,內里不知是個什么東西。回到客房,彼時巫麟正嗑著瓜子翹腿優哉游哉的晃腿,聽到動靜一下子爬起來相迎:“師尊!”
顧月時見了他,心情忽然好了不少。巫麟是個沒什么煩惱的魔,他雖活了三百年,可幾乎所有時間都在忙著到處干架,再加上魔族全員好斗,導致了他在很多方面的見識甚至連普通小孩都比不了。比如情商。假如非要做個不恰當的類比,顧月時的情商只有0,那巫麟就是負無窮。他行事全憑喜怒,高興不高興全在一瞬,說什么做什么完全不計后果,比孩子還要任性,這也是為什么顧月時至今沒懷疑他真實年齡的重要原因。誰家三百歲成年人這么幼稚,說他三歲都抬舉了。“魅妖呢?”巫麟圍著顧月時轉了一圈,發現他衣服和出去時一樣干凈,而他身上也沒有戰斗的痕跡,納悶著問道。“跑了。”顧月時回他,“我們還要在此多逗留幾日。”“倘若無事,我帶你出去逛逛。”反正那魅妖一時半會也不會有動靜,與其把巫麟關在這里讓他作妖,還不如帶出去省得憋在屋子里,嗑得這滿屋子的瓜子皮,得虧林家有錢,不然他這吃法誰遭得住。巫麟眼睛一亮。可就在他們要出門前,林夫人造訪了。“請問,是顧真人嗎?”顧月時抬頭,那位美麗溫婉的林夫人正站在門邊,雙手微微捧腹靜靜看著他,他忙起身道:“夫人何事?”聽了他的問話,林夫人站在門邊卻并不進去,像是顧忌什么,猶豫了一會兒才軟聲問:“那妖物……”“林老爺請在下多留幾日務必保證夫人安危,夫人請放心。”顧月時以為她是不放心特意過來叮囑自己,目光在她即將臨盆的大肚子上落了片刻,又誠懇的說:“夫人臨盆在即,實在不宜在此逗留。”她的身邊一個丫鬟都沒帶,要真在他這里出了什么事,顧月時一萬張嘴都說不清,只想趕緊把她送回去,生怕出意外。林夫人低頭咬唇不肯挪動,過了會兒又道:“真人,我并非來尋你的麻煩,我只是想問……她,她還好嗎?”“誰?”顧月時沒聽明白,哪個他?林夫人眼底一片憂慮,不等她說得明白,前來找她的丫鬟們很快趕到,一左一右扶住她的身子,跑得滿臉都是汗:“夫人,您讓奴婢好找!”